朱溫的老爹隻是碭山的一位私塾先生,早早染病去世,朱溫老娘隻得帶著哥仨在蕭縣地主劉崇家中當傭人,生活如此艱辛朱溫卻不幫老娘分擔,反在鄉間以豪俠自居,與地痞無賴廝混,賭博打架偷雞摸狗,反正沒乾過什麼好事。
有一次朱溫偷了劉崇家的鐵鍋被逮了個正著,被劉崇一陣好打,劉崇的老娘卻護著朱溫,還說:“莫要瞧不起這個無賴,這孩子將來一定能成大器。”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劉老太太的話隻能是個笑話,朱溫說不準某一天因為犯了王法就被明正典刑,可是在亂世之中便有了可能。
乾符二年,王仙芝和黃巢在離蕭縣不遠的曹縣聚眾造反,朱溫聞訊便帶著二哥一起去給黃巢當了馬仔。
不知道那劉老太太是不是真的會觀星相人,朱溫果真不是一個尋常無賴,他作戰勇猛、力戰屢捷,很快就嶄露頭角得了黃巢青眼。
他跟著黃巢轉戰南北,當黃巢在含元殿稱帝的時候,朱溫已經是他手下的頭號打手,他征伐南陽歸來時,黃巢還不顧尊卑出城相迎,足見黃巢對他的偏愛。
這個時候朱溫已經年近三十,駐守在長安東南門戶同州,作為皇帝的大紅人他身邊一定許有了很多的女人,可是仍未正式娶妻,心中依舊惦念著那位張刺史家的千金。
何以見得?隻憑著他能在難民中一眼就認出蓬頭垢麵的那位刺史千金,便足見他這些年來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朱溫並沒有急色的將這個落難的女子強收入府,而是正大光明三媒六聘的迎娶進門。事實證明朱溫的目光不差,這位張夫人可謂是賢惠有加深明大義,很得朱溫敬重。
人人都說朱溫是五代十國的大魔頭,可是在這位張夫人麵前乖的像小貓兒一樣,每逢張夫人傳話給他,朱溫必一本正經的到廊下聽訓,是曆史上不多的怕老婆的皇帝。
朱溫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背叛黃巢實屬無奈。麵對唐軍的圍剿黃巢屢戰屢敗,朱溫本人也被王重榮揍得找不到北。
一連發了十幾封求救的軍報都被政敵扔進垃圾堆,身邊又有黃巢派來的宦官不斷掣肘,心中不忿的朱溫終於生了二心,將幕僚找來商量,得出結論“巢兵日蹙,知其將亡”,朱溫心中一橫殺了監軍,通告天下正式降唐。
朱溫可是黃巢的頭號打手,他的背叛對黃巢來說是致命的,唐廷自然是歡喜不已,唐僖宗稱之為上天賜予的,賜名朱全忠,封左金吾衛大將軍,完成了他年少時的另一個夢想,並將他劃到了王重榮手下任河中行營招討副使。這隻是兩個虛銜,唯一有價值的便是宣武軍節度使了。
朱溫洗白了,並不意味著他可以在汴州城中優哉遊哉逍遙快活,天下並沒有因為黃巢兵敗自儘回歸太平,反而越發混亂不堪。
宣武軍節度使實在算不得什麼肥差,尤其是駐地汴州因災害戰亂破壞很大窮得叮當響,朱溫的綜合實力在這時隻能算是個三流軍閥。
周邊是一圈和他實力差不多二三流藩鎮,在外圍則是武寧軍、魏博軍、成德軍、平盧軍、河陽三鎮這樣的強藩,在北邊還有堪稱天下實力第一河東重鎮。
最可怕的是在朱溫所處的河南還有個食人惡魔秦宗權,為了不成為秦宗權的盤中餐,朱溫隻能舉刀為生存而戰!
秦宗權曾任許州牙將,後驅逐蔡州刺史占據蔡州,曾和黃巢打過仗,後來又投降了黃巢,也算是黃巢餘孽。黃巢死後秦宗權趁機做大,一度在蔡州稱帝,沿用黃巢國號收納黃巢殘部,是河南地區最大的一股勢力。
秦宗權為人極其殘酷,但凡打下州縣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治下百姓逃散殆儘,沒有人勞作生產自然也就無法供養軍隊,軍需後勤有嚴重不足。
這難不倒秦宗權,他乾脆出征時隻帶鹽巴,走到哪裡沒有糧食便將當地百姓屠殺,將屍體醃製起來充作軍糧,如果看著血淋淋的胳膊吃不下去沒有關係,可以用石磨磨成肉糜再吃,其惡行令人發指,比禽獸還不如。
這個吃人集團勢力最大時占據中原二十多個州縣,汴州自然不會放過。麵對實力十倍於自己的吃人惡魔,朱溫並沒有怯戰,開始真正的展露自己的手段。
他沒有跟秦宗權硬懟,先是聯合周邊的小藩鎮,跟這個節度使認兄弟,與那個節度使結親家,還拉下臉來去河東請李克用幫忙。
要是有哪個藩鎮想自掃門前雪,朱溫便嚇唬人家,“唇亡齒寒,秦宗權今天吃了我,明天可就要吃你了”,另外再許以好處,連忽悠帶利誘朱溫的統戰工作相當出色。
一次次的小勝換來一個個的大勝,秦宗權被朱溫的淩厲攻勢打得龜縮蔡州,朱溫沒打算放過他,痛快的斬草除根攻下秦宗權的蔡州老巢,秦宗權也被部下生擒獻給了朱溫。
朱溫並沒有殺秦宗權,而是送到長安交給朝廷處理,可見其政治上的成熟遠非黃巢可比。他給朝廷麵子,朝廷自然也給他麵子,已經是吳興郡王的朱溫被加封為東平王,取代秦宗權成為中原最大的勢力。
秦宗權曾是朱溫的危機,可也是朱溫的貴人,如果沒有秦宗權,朱溫想要發展壯大隻能並吞其他的藩鎮,他一個降將若是敢這樣做,怕是其他藩鎮隻會合起夥來打他,秦宗權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擴充實力的機會。
這個時候的朱溫絕對滋生了野心,開始認真的經營起自己的地盤為稱霸準備,他接手了洛陽,陸續收拾徐州時溥,鄆曹朱宣,控製了強藩魏博軍,死死壓製北邊的李克用。這隻癩蛤蟆已經生出雙角長出了雙翼,隻等一個機會便可飛升化龍!
唐昭宗光化三年,宰相崔胤矯詔令朱溫帶兵入京,欲借朱溫之手清除朝廷閹宦。朱溫求之不得,立刻便率領七萬大軍殺入關中。
朱溫沒有讓崔胤失望,入宮之後將宮中宦官儘數誅殺,畢竟朱溫也是恨宦官的,當年黃巢派來監軍的宦官可沒少給他添堵。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完全不在崔胤意料之內,朱溫令人拆毀了長安的所有宮殿、官衙、屋舍,挾持皇帝、驅趕長安百姓去了洛陽,長安徹底的淪為了廢墟,失去了成為國都的可能,崔胤本人也被朱溫矯詔誅殺,算是自作自受了。
朱溫此舉自然是學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可惜藩鎮連皇帝都不放眼裡,豈會聽他的。朱溫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殺掉唐昭宗,立時年十三歲的皇子李柷為帝,也就是唐哀宗。
可憐昭宗並非是懿宗、僖宗一樣的昏聵之人,隻是生錯了時代,若是在太平盛世也許能做個守成明君。
次年,朱溫又殺昭宗其他九位皇子和三十餘位朝臣,又三年朱溫正式登基稱帝,將大唐這個腐朽招牌送進曆史的垃圾堆,改國號為梁,史稱後梁。
後梁是五代中國祚最長的國家,可也僅僅隻有十六年,在朱溫去世十一年後滅亡,不僅僅是因為朱溫的兒子太沒用,也因為他的敵人夠強大。
了解唐朝的人都知道,自太宗始唐軍中就有很多的胡人將領士卒,而在唐末也有這麼一支胡人軍隊,那就是沙陀人。
沙陀人原在北庭都護府治下,安史之亂後北庭與長安聯係被切斷,逐漸被吐蕃並吞,沙陀人又轉而為吐蕃人打工,吐蕃卻不講究不給沙陀人發工資,沙陀和吐蕃鬨翻狠狠的打了一架之後內附歸唐。
不得不說唐廷心大,剛剛被安祿山這個胡人搞亂了天下,還敢亂收小弟。唐廷將沙陀人安置在了陝西鹽州,並設陰山都督府。
沙陀人體型壯碩善騎射,能征善戰,因為穿一身黑色軍衣,又被稱之為黑鴉軍。大唐給沙陀人發工資,沙陀人為大唐守邊平叛,除了偶爾鬨點彆扭,相處的還算過得去。
不過沙陀人一直都是邊緣人,直到龐勳起義、黃巢起義接連爆發後,沙陀人終於跨入舞台的中央。在平定龐勳起義後,唐懿宗授沙陀人首領朱邪赤心大同節度使,賜國姓李,名國昌。之後李國昌之子李克用又滅巢中之戰立下大功,被唐僖宗授予河東節度使。
有人也許不明白,這個時候已經名存實亡的大唐,為什麼還能給李克用授河東節度使。這個就是智慧了,李克用自身實力強,在山西本就有地盤又有大朝廷大義在,原河東節度使若是不服的話大可跟李克用打一架,是死是活朝廷可管不著。
就好比那位撿**殺了黃巢的武寧軍節度使時溥,也隻是得了钜鹿郡王的虛銜,因為大家心裡都明白,給了他地盤也收不到,這就是個弱肉強食的時代。
如果說唐廷給朱溫的汴州是塊發黴的大餅,那麼給李克用的河東則是雙層蛋糕,河東本就是重鎮,現今又有了幾萬沙陀兵,其實力堪稱天下第一的強藩。
有這麼一柄利劍懸在頭頂之上,朱溫即便是當了皇帝日子也不會好過,更何況晉梁雙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李克用和朱溫曾經一起捅過黃巢的菊花,基本是沙陀人在前麵捅,朱溫就在後麵收攏殘兵敗將坐收漁翁之利。豪放爽朗的沙陀人也不計較,後來還幫朱溫對付過秦宗權,兩個人算得上是一對好基友。
一次李克用出征回返時沒了糧草,正好途徑汴州,準備找老基友借點乾糧,順便敘敘舊。朱溫也是熱情招待,將李克用請到城裡安排到上源驛,並親自作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人已經麵酣耳熱,男人嘛,喝多了就喜歡吹牛。說起舊事,李克用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大概就是你朱三太孬種,要不是我幫你早就讓人大卸八塊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朱溫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當晚就命人火燒上源驛。朱溫此舉也許有因為言語不和一時衝動,不過以他在政治上的老辣未必不是想趁機除去日後的強敵。
酩酊大醉的李克用被親兵用冷水叫醒,才發現上源驛的道路早就被戰車堵了個水泄不通,四周熊熊火光眼看著幾百人就要變燒烤。
注定了李克用命不該絕,突然天降大雨把火澆滅,李克用這才帶著親兵殺出驛站從城牆順著繩索逃出了城,帶著大部隊連夜離開汴州。
事後李克用向皇帝告狀,皇帝有個屁的辦法,隻能“賞”他幾個州讓他自己去取。自此李克用和朱溫的梁子就結下了。
雙方的仇恨到了什麼程度呢,即便是在打仗隻要有人來求救說是對付朱溫,李克用沒有不應允的,同樣朱溫也是如此。
李克用固然強悍,朱溫也早已不是從前的吳下阿蒙,乃是天下第一強藩,實力雄厚兵強馬壯。和朱溫的幾次交手李克用都沒有占到便宜,還有一個兒子李落落死在梁軍手中。
唐光化四年,朱溫傾巢而出攻入河東,將太原圍的水泄不通,沙陀人向來都是無往不利,何曾有過這樣的危機,李克用幾乎發動全城的男女老少來幫他守城。
老天爺在心裡還有那麼一點向著李克用的,又是一次的連日大雨,城裡李克用不好過,城外的朱溫泡在水裡更難過,軍中又爆發了瘧疾隻得退軍,這才讓李克用撿了一條命。
在朱溫篡唐之後,眾多藩鎮齊齊譴責朱溫這個亂臣賊子卻紛紛割據稱王,李克用依舊沿用唐朝年號,自稱李唐宗室。
不用奇怪,契丹人都能自稱唐朝正統,李克用自然也能,畢竟他的這個李確就是李唐的李,而且真的上了李唐的宗籍玉牒。
前蜀皇帝偷驢賊王建曾去給李克用勸他改元稱帝,李克用卻說自己一家三代深受大唐厚恩,不敢背唐自立雲雲,話說的好聽終究不過是為了政治利益,他跟他爹李國昌從前也沒少給唐廷添堵。
李克用沒能和朱溫繼續的糾纏下去,在朱溫稱帝的第二年一月,李克用便撒手人寰,死之前仍不忘和朱溫的仇怨,他拿出三支箭給兒子。
第一支箭是讓兒子討伐幽州的劉仁恭,倒不是他和劉仁恭有什麼深仇大怨,因為得不到幽州就無法南征;第二箭則是要兒子為他收拾曾經與他結拜又背叛了他的耶律阿保機;第三支箭就是指與他有深仇大恨的朱溫;史稱三矢之誓。
不得不說李克用挑對了人,他的這個兒子就是閃耀一時的後唐莊宗李存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