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郭威這麼一說,徐羨心裡已是涼了半截,他確定郭威知道了,雖然心中有些慌亂,麵上卻故作淡定,抱著孩子上前幾步到了供桌的前麵。
郭威伸手指了指最上麵兩個牌位道:“這是朕的父母,朕的父親原本是順州刺史,後來死於兵禍,朕的母親帶著朕逃往潞州也死在半路上,朕是由姨母楚國夫人撫養長大的。”
“嗯,若是得知陛下今日之尊榮,章肅皇帝、章德皇後在九天之上亦……”
“彆插嘴,聽朕說!”郭威粗暴的打斷徐羨的話接著道:“姨母待我視如己出無奈家中貧苦,朕十六歲那年便參軍到了李繼韜麾下做了個牙兵,就為了得一筆安家費報答姨母養育之恩。那時候朕想過自己的命運,大概就是某一天戰死在沙場之上,被人一槍捅個通透,或者被射成馬蜂窩,朕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成家立業。”
“直到二十三歲那年,朕在一個小客棧裡遇見了聖穆皇後!”郭威說著指了指桌案上的單獨立著的牌位,“聖穆皇後出身名門,祖上乃是唐初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譙國公。她美麗賢淑,不嫌棄朕位卑貧窮,帶著不菲嫁妝下嫁於我,為我洗衣做飯,教我讀書寫字,甚至還過繼了娘家的侄兒給朕做養子。”
郭威的臉上突然現出無限的悔恨,“可惜朕那個時候年輕無知,常喝酒賭博惹她生氣,甚至與她拌嘴吵架,跟著朕她實在沒想過幾天福。直到有一天她躺在床上再也起不來了,還在勸朕少喝酒賭博,朕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可恨。
聖穆皇後死了,朕覺得自己再不配得到幸福,好在老天垂憐朕,讓朕碰到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雖不及聖穆皇後與朕的患難之情,可也幫朕操持家業生兒育女,對朕助益良多。有了妻妾陪侍兒孫繞膝,朕覺得幸福似乎又回來了。”
郭威指著一個靈位,嘴角竟帶著些許的笑意,似是懷念幸福的過往,“這是青哥兒,朕的次子。他若活著也隻有十四歲,自幼便好讀書,不僅寫得一手好字,還會吟幾首打油詩。
這是意哥兒去的時候隻有十一歲,他跟朕長的很像,八歲的時候已是會射箭了,為此朕專門給他做了一副小弓箭靶,十步之內可以百發百中,他還說以後要給朕當親兵哩。
這是亮哥兒,朕的長孫,貪嘴又好酷,朕放了衙便要纏著朕做他的馬兒,隻好讓人給他做了一隻木馬,朕答應過他從河北回來就帶他去騎真正的馬……”
郭威說的很絮叨,似乎要將美好的回憶變得更長些,待他說完嘴角的笑意不見了,神情也變得漠然,他走到徐羨身前將熟睡的幼兒抱了過來,“可是現在除了陽哥,他們都死了,朕的幸福安樂沒有了,當了皇帝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你,不覺得自己應該負點責任嗎?”
“我……微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從一開始就沒有帶著陽哥兒來邀功,看來你是個明白人,如果不是你突然闖進我府裡帶走了陽哥兒,他們依舊隻是劉承祐手裡的要挾朕的籌碼,待朕和劉承祐談妥條件,他們根本不用死!”
郭威說著已是把懷裡的幼兒交給李聽芳,突然抽出老穆頭腰間的橫刀,指著徐羨喝道:“按住他!”
徐羨一直都隱隱感覺郭威對他有一股怨念,原來他早就知道了,並和他之前預想的一樣,把家人死歸咎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