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采薇知道靜月真人說的是她,連眼睛都懶得睜,更不會站起來辯駁,人家又沒有指名道姓,她站起來反駁不就正應了對號入座嘛。
蘇穆然的臉色微變,有些陰沉,他自然也聽出來靜月真人的話指向魚采薇,可魚采薇是通過他來到這個隊伍裡的,並無執行任務之責,說魚采薇搗亂,豈不是說他安排得不夠妥當。
桑離的臉色同樣不太好看,他不懂什麼蠶呀蟲呀的,又是不請自來的,就覺得靜月真人對他有些意見。
鳳長歌善於察言觀色,見蘇穆然隱隱有怒意就覺不好,又見桑離臉色不善,心裡有些埋怨靜月真人不會說話。
“術業有專攻,靜月師姐養蠶多年,我們是比不上的,就是想跟著多學學。”
靜月真人修煉幾百年,情商不低,很快意識到剛才說的話有些失當。
她忍不住瞪了魚采薇一眼,要不是她,自己怎麼會出言無狀,真真厭人。
有了這一出,靜月真人沒了交談的欲望,乾脆閉目靜坐。
駱雨彤坐在她旁邊,托著下巴,望向舟首,不知道想到什麼,臉色通紅。
鳳長歌依著舟身,垂眸掩飾眼睛裡的情緒,想著心事。
自那日見過張少初,他總共傳過三次音,一次說魚采薇在藏書閣待了很長時間,出來和林靜兒說笑,關係不錯,前日又說魚采薇和林靜兒上了天權峰,應該是要煉製法器,之前魚采薇在器物閣租煉器室,出來臉色慘白,猜測法器未練成才求助煉器師,最後一次,就是今天一早,說魚采薇要去黎輝城喬家看五彩蠶,還接了附近的任務。
先前,靜月真人養的白玉蠶總是萎靡不振,靜月真人心思焦慮卻找不到原因,鳳長歌聽彆人說了一嘴,又和靜月真人打過交道,就去看了看,最後,被穹老解決了問題,從那以後,靜月真人和鳳長歌相交甚多。
這次靜月真人接到宗令,要去喬家參詳五彩蠶的事,就給鳳長歌傳音,邀請她一起。
鳳長歌本來無意去,就婉拒了,今天一早聽到張少初的傳音,臨時決定跟著一起去瞧瞧。
其實,她的真實目的就是為了魚采薇。
魚采薇的變化,隱隱讓鳳長歌莫名產生了一些危機感,她不知道這種感覺從哪裡來,可就是覺得原本的事態不該是這樣的,究竟是怎樣,她又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被這種莫名的感覺吊著實在不好受,鳳長歌本就是果決的人,打定主意要搞搞清楚。
張少初的信息還是太流於表麵,內裡的情況他根本探查不到,所以,鳳長歌決定親自上場,借機跟著魚采薇,就近觀察。
隻是,鳳長歌沒想到,一早出門又碰上師兄桑離,聽她說要去黎輝城,搶著要跟隨。
在祖師像前見到魚采薇,兩人都覺驚訝,鳳長歌是裝的,桑離卻是真驚訝,他知道魚采薇出宗做任務,卻沒問去哪裡,三人湊在一起,總有些詭異的不和諧感。
飛舟在疾行,舟上漸漸沒了聲音,陷入寂靜。
一天一夜的時間,就在靜坐中度過,飛舟很快來到了黎輝城外。
落下飛舟,一行人步行入城,不多時,就來到了喬家。
蘇穆然快到時特意傳了音,剛到喬家門口,喬家家主攜帶兒子喬立鴻就迎了出來。
“蘇道友,可算把你們盼來了。”
喬家主焦慮呀,五階彩蠶昏迷不醒的事情,一直隻有喬家高層知道,底下的人都不清楚,就怕走漏風聲,被城裡的其他幾家發現異常,過來刺探他們喬家。
一旦發現五階彩蠶出事,等待他們喬家的不會是雪中送炭,絕對是落井下石。
黎輝城的資源就這麼多,誰都想自家多占,壓下其他家,甚至希望其他家消失,自家一家獨大才好。
曆來,城中各世家供奉歸元宗,歸元宗反過來庇護黎輝城,隻要黎輝城不亂,世家之間的更迭歸元宗是不插手的。
但若哪家有事求到歸元宗,合理範圍內,歸元宗也不會坐視不管。
這次,為了請到宗內的能人,喬家主可是下了大本錢,將喬家三件壓箱底的寶物供奉給了宗門。
他萬分慶幸,兒子喬立鴻在曆練中結識了掌門公子蘇穆然,不然,送寶都不知道先去哪個峰頭。
時至今日,已經有三隻蠶兒挺不住,生機耗儘死去了。
喬家主的心肝肺都揪得疼了起來。
經過多少人的努力,廢了多少靈石,才培養出百來隻五階彩蠶,即便有死亡,也是壽終正寢,化繭成蛾,留下了很多更有潛力長成五階彩蠶的蠶卵,現今是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三隻,能不心疼嘛。
喬家主引著一行人到待客廳,互相見禮之後,要為大家接風洗塵。
蘇穆然看了眼靜月真人,才說:“不了,我們來也不是為了吃喝,先去看看蠶蟲吧。”
喬家主求之不得,那焦慮的樣子,掩也掩不住,感激得直道謝。
蘇穆然跟喬家主並排而走,聽聞此話,微微點頭。
喬家主快步如風,眼看著就到了蠶苑。
蠶苑是喬家重地,建在喬宅最深處,有七階防護陣籠罩,處處藏著殺陣和暗衛。
五階彩蠶養在一間寬敞的蠶室,靠牆垂直擺放的格子間,每個格子間外都有陣法流轉,保證五彩蠶的生活環境,也防護它們的安全。
每個格子裡養著一隻五階彩蠶,五階彩蠶成人大腿那麼粗,足有三尺長,在格子裡一點也不顯得擁擠。
隻是五階彩蠶一個個失去了光澤,渾身泛著灰暗的色調,一動不動地趴著,身體癱軟。
魚采薇的眼前閃過幾道暗光,五彩中夾雜著黑色,是五階彩蠶散發出來的氣息。
黑色應該是不好的物質,等到黑色彌漫蠶蟲全身,估計它們的生命也該到頭了。
靜月真人一拍靈獸袋,飛身出來一隻晶瑩剔透的玉色蠶蟲,比五階彩蠶個頭小一圈,卻也是一隻五階蠶,靜月真人是把自己契約的白玉蠶帶來了。
“喬家主,哪隻彩蠶的狀態最不好,我讓蠶寶進去,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喬家主羨慕地看著白玉蠶,“靜月道友的白玉蠶莫不是開了靈智?”
靜月真人撫摸著白玉蠶的頭,下巴微抬,“蠶寶還未開啟靈智,不過它的靈性很高,我又養它多年,有些意思自然不必說話,我就能明白。”
喬家主察言觀色,很是恭維道,“道友的白玉蠶未開靈智靈性就這麼高,等開了靈智,定然絕頂聰明。”
靜月真人的下巴又向上抬了些,嘴角翹得高高的。
喬家主見到如此水靈的白玉蠶,再看自家晦暗虛弱的五彩蠶,心裡更多了幾分焦慮,忙利索地打開一個格子的法陣,“各位,已經有三隻蠶兒死去了,這隻蠶兒的氣息最微弱,再不救治,恐怕也……”
喬家主說不下去了,他就怕死字出口就變成了事實。
靜月真人驅使白玉蠶去到格子裡,白玉蠶開始還扭著身子向那隻五階彩蠶爬過去,快要臨近了,卻停了下來,靜月真人哄著催著,它才極不情願地又往前挪了挪,腦袋晃來晃去,始終不去靠近五階彩蠶
見此情況,靜月真人連忙收回白玉蠶,“蠶寶不肯靠近彩蠶,它說太難聞了。”
“難聞?”邱樹雲來到格子邊,手上掐訣,輕輕嗅了嗅,“確實有異味,像是敗腐草的味道。”
魚采薇看著驚奇,邱樹雲居然修了強化嗅覺的功法,這樣的功法少有人修煉,隻有嗅覺非常靈敏的人才會去選擇,修煉後據說能聞到常人聞不到的氣味,想來邱樹雲就是那種嗅覺靈敏的人。
“那怎會?”喬家主難以置信,“來到這裡喂蠶兒的人都是家裡的老人,每次進來都要經過嚴格的查驗,怎麼能帶進敗腐草來。”
敗腐草,就是一種能加快衰敗和腐爛的毒草,葉脈黝黑,散發出一種腐臭味,很遠就能聞得到。
邱樹雲搖搖頭,“隻是像而已。”
“若真是敗腐草之毒,蠶兒們是不會吃的。”靜月真人提醒一句。
“對對對,”喬家主也反應過來,“蠶兒們不會吃的。”
依次又打開了其他蠶蟲的法陣,邱樹雲聞過之後確定,它們身上傳出的味道是一樣的。
房靈思抿了抿嘴,開口說話了,“喬家主,蠶兒生機減退,想來你們已經用過增強生機的丹藥,用的什麼?有效果嗎?”
喬家主苦笑不已,“用了三階生機丹,作用甚是微小。”
房靈思若有所思,“三階生機丹也沒起作用嗎?”
她並不指望喬家主回答,隻是習慣在思考前反問而已。
鳳長歌環視了整個蠶室,“喬家主,每天喂養彩蠶的,始終都是同一個人嗎?”
喬家主顯然明白鳳長歌此問的用意,“並不是,五階彩蠶事關重大,喂養人都是經過非常嚴苛的考核之後才能勝任,目前負責喂養的共有六人,輪流喂養,彩蠶出事後已經審問過了,並無異常之處。”
“那桑葉呢?也都查了嗎?”靜月真人突然問。
喬家主正色道:“查過,桑葉也無問題。”
“即使沒有問題,我們也要親眼看看,問一問。”鳳長歌隨即提出來要求。
喬家主猶豫了,“這……”
蘇穆然勾了勾嘴角,“各項都沒問題,偏偏蠶兒出了問題,那必然是有個環節出了紕漏,喬家主既然求助了宗門,我等來也不是為了走過場的,喬家查的地方,我們都要再查一遍,如果喬家主不願意,我等也不勉強,隻當任務失敗就是了。”
“不不不,喬某絕沒有這個意思,”就是求著宗門來解決問題的,喬家主哪敢拿喬推脫,連忙做了個請的動作,“靈桑還在後麵,各位請,請!”
靈樹外,同樣嚴密的大陣運轉著,看守靈樹的人,是喬家三元嬰之一,喬家主上來就喊了三叔祖,說明了來意。
喬家三叔祖明顯不樂意外人進去看靈樹,隻是喬家的形勢嚴峻,沒辦法,黑著臉,打開法陣,讓眾人進來。
入目,僅有十幾棵靈桑樹,幾百年上千年的都有,一棵棵高聳挺拔,生機盎然,樹葉如碧玉,折射著光輝。
靜月真人直奔那棵最矮的桑樹,不住地打量,“喬家果然不愧是養蠶世家,居然有一棵雲母桑。”
怪不得喬家主和喬家三叔祖不願讓外人進來,就是不想讓他人知道喬家有棵雲母桑。
修真界的靈植靈藥,根據其蘊含的靈力,是有品階劃分的,靈桑樹也不例外。
低品階的靈桑樹喂養低階蠶蟲,高階的蠶蟲放在嘴邊都不稀罕吃,相反,高品階的靈桑樹葉,低階蠶蟲吃了,它也不好消化,甚至會撐死。
當然,一顆靈桑樹,年份越長,桑葉所蘊含的靈氣越多,能跨越界限,喂養高出本身品階的蠶蟲。
雲母桑,就劃歸為四階靈木,能喂養六階蠶蟲,得一棵真是養蠶人的幸事,也難怪靜月真人見之欣喜,她還沒有機緣能得到一棵雲母桑,若是能有一棵,慢慢喂養蠶寶,說不定蠶寶就能開啟靈智,一飛衝天。
這樣想,靜月真人本來當普通任務做的態度頓時變得積極起來,希望儘快找到五階彩蠶的問題所在,解決了,好開口找喬家要一截雲母桑的樹枝,回去培養成樹。
鳳長歌跟在靜月真人後麵,也不住打量著這棵雲母桑,不同與靜月真人的欣喜,她看著看著,居然皺起了眉頭,輕聲說:“靜月師姐,這棵樹有問題。”
“什麼?”靜月真人臉色一變,“有什麼問題?”
修道之人,耳清目明,鳳長歌的話雖輕,在場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喬家三叔祖臉色突變,攸地來在鳳長歌跟前,怒言,“小丫頭,你可彆在這裡危言聳聽,這棵雲母桑生機勃發,靈韻有致,怎會有問題?”
魚采薇打量著雲母桑,還探出神識上上下下過了一遍,確實沒發現有問題。
回頭看邱樹雲和房靈思麵麵相覷,蘇穆然和桑離麵目表情,就知道,發現有問題的,也隻有鳳長歌一人而已。
魚采薇倒沒覺得鳳長歌在危言聳聽,隻是心裡感歎了句,果然不愧是有大氣運的人,能發現常人不能發現的東西。
喬家主的臉色同樣不好看,“鳳仙子說雲母桑有問題,可有什麼根據?”
鳳長歌伸手要去摸雲母桑,被喬家三叔祖阻攔,就退後一步,“前輩說的沒錯,這棵雲母桑確實生機勃發,靈韻有致,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說它有問題。”
“難道雲母桑不該是這樣嗎?”蘇穆然疑惑,在大家的印象裡,好的靈植靈藥,就該生機勃發,富有靈韻。
喬家主跟著應和,“是呀,雲母桑是四階靈植,本就該如此吧。”
好幾雙眼睛盯著鳳長歌,等待她的解釋。
鳳長歌微微一笑,“但喬家主彆忘了,你這棵雲母桑滿打滿算不過六百年而已,離千年還早,就有千年靈樹才能達到的旺盛生機,不奇怪嗎?”
“這……”喬家主一時語塞。
鳳長歌的話說得很明白了,六百年的靈樹上出現了千年靈樹才有的磅礴生機,本身就是反常。
蘇穆然和桑離都見過家族中千年以上的四階靈植,經鳳長歌一提醒,馬上意識到了差彆的所在,認可了她的判斷。
魚采薇則將眼前的雲母桑和華辰真君養的清靈茶樹比了比,同樣是高階靈植,八百多年的清靈茶樹的靈韻還不到雲母桑的一半,確實,有些不正常。
其他幾位歸元宗同門,即便見過千年以上的四階靈植,也是驚鴻一瞥,哪來的機緣細細品鑒,自然難辨,靜月真人都不例外。
喬家兩位就更彆說了,喬家養蠶是有些底蘊,可得到的最高階的靈桑樹,也隻有四階雲母桑而已,多年培養,生機逐漸旺盛,隻當是正常情況,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問題。
喬家三叔祖的眼力是何等的銳利,眾人沒說話,就明白家裡的雲母桑真是出問題了,臉色黑得跟鍋底灰有得一比,“小友可知,雲母桑何故會如此?”
他也知覺,稱呼立馬從小丫頭變成了小友。
“是呀,長歌你能看出來雲母桑有問題,肯定也能找到原因,對吧?”靜月真人企盼地看著鳳長歌,她現在跟喬家一樣關心雲母桑的問題,她已經將雲母桑當做自己的一樣。
鳳長歌似乎猜出了靜月真人的心思,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放心,“我要折下一根枝條,才有可能找到原因。”
喬家主可不敢輕易動雲母桑,還是喬家三叔祖果決,右手輕揚,雲母桑的一根細細的側枝便應聲而斷,落在他的手上。
但他並沒有交給鳳長歌,而是遞上前,讓她細看。
鳳長歌圍著側枝細細看,片刻之後,胸有成竹,“果然沒出我所料,這棵雲母桑早被特殊的毒物澆灌過,每次隻澆灌一點點,不會損害雲母桑,反而會催發雲母桑的生機,長久之後,毒物就會滲在樹乾裡,隨著樹乾流轉,好好的靈桑樹就變成了有毒的靈桑樹,毒性微乎其微,根本察覺不出來,但日日用來喂養靈蠶,毒性就會積攢在靈蠶體內,一旦過界,就會爆發,邱師兄聞到的類似敗腐草的味道,應該就是這種毒物散發出來的,雲母桑品階高,五彩蠶每次能吃的桑葉很少,這種情況應該持續了七八年,五階彩蠶才變成現今的模樣吧。”
鳳長歌的話,就像重錘一樣,擊打在喬家三叔祖和喬家主的心裡,每說一句,就錘擊一次,到最後,心已經沉到了穀底。
邱樹雲上前,再次運功,嗅覺發揮到極致,還真聞到了一絲絲敗腐草的味道,對著鳳長歌豎起大拇指,“確實有敗腐草的味道。”
喬家主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下來。
喬家三叔祖到底是元嬰修士,心性過人,頗為冷靜,沙啞著嗓子問,“小友既然能看出問題所在,那雲母桑的毒性能否驅除?五階彩蠶可有救?”
鳳長歌微微抬頭,眼睛晶亮,“雲母桑的毒性可驅除,五階彩蠶也有救,不過雲母桑和五階彩蠶的壽命,必然受到了影響,這,我就無能為力了。”
“那已經很好了,已經很好了,”喬家主雙手緊握,總算露出點笑模樣,隻要雲母桑和五階彩蠶能好,喬家就能渡過危機,雲母桑的損失,以後可以用靈物慢慢養回來,五階彩蠶還能一步步地培養出來,“鳳仙子,需要喬家準備什麼,您儘管開口。”
鳳長歌朝著靜月真人眨眨眼,“需要一些靈藥,我這就列單子出來,靜月師姐,師妹法力低微,到時候還需要你的幫忙。”
“沒問題,隻要你招呼,讓乾什麼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