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然然冷靜的喝了一口奶茶。
事情和她想象的差不多,上次方永年那個烏龍相親事件成了陸感情轉折的□□,她終於發現,自己對方永年的感情可能不僅僅隻是喜歡和崇拜。
讓她意外的,是陸一心的羞恥感。
陸一心並不是感情纖細的孩子,她對待感情的處理方式一直有點莽,喜歡了就貼著不喜歡了連個白眼都懶得給對方,簡單直接很少會轉彎。
但是,她居然會因為自己對方永年產生了不一樣的感情而感到羞恥。
崇拜已經變質,所以會覺得現在的自己,在褻瀆那份她本來正大光明的美好感情。
“你喜歡方永年。”鄭然然幫陸一心揭曉謎底,不想再看她低著頭的樣子。
陸一心聽到這個名字抖了一下,把頭埋得更低。
“很羞恥麼?”鄭然然忍不住了,伸手想把好友的頭撥回正常的角度。
“很羞恥。”陸一心執拗的低著頭,一動不動。
“我一直都說要嫁給他,但是我們都知道,這隻不過是老婆粉的自嗨,不會有人當真。”
“我知道他一定會結婚,我會叫一個陌生女人阿姨,他結婚之後可能就不再是我的方叔叔。”
“我以為我會祝福他的,雖然會難過但是最終還是會祝福他的,畢竟我一直都希望他能不要這麼孤單,不要這麼瘦,我一直希望他能幸福。”
陸一心終於抬頭,看著鄭然然,眼底都是掙紮和困惑,說的話卻斬釘截鐵:“我現在,想詛咒他一直單身,單身到我可以追他為止。”
鄭然然:“……”
她閨蜜還是她閨蜜,莽得跟綠林大漢似的。
她其實已經有她的決定,哪怕羞恥,她也想要從心。
“有那麼喜歡麼?”十八歲的鄭然然無法感同身受。
“方永年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陸一心說出了自己憋了一個多星期的陰暗想法,不知道為什麼,心情輕鬆了很多,也有了傾訴的**。
“我外婆生病的時候,我爸媽都不願意告訴我那是什麼病,我聽我爸爸請回家的看護私下打電話的時候,跟彆人說我外婆癡呆了。”
“所以哪怕這個看護很貴是我爸爸托人找來的,我還是一直很討厭那個看護。”
“阿爾茲海默病這個詞,是方永年告訴我的,也是他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最終總是能研製出一種藥,能夠治療這個病。”
陸一心也開始拿吸管戳奶茶裡的珍珠。
兩個少女因為在一起太久,小習慣變得越來越相似。
“然後我就纏上了他。”陸一心笑了,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我那時候天真的以為他一定能夠研製出能治好外婆的藥,外婆一有風吹草動我就會去找他,我覺得告訴他越多外婆的事,他就能越早的研發出藥。”
“方永年很奇怪,他雖然覺得我很煩,也跟我解釋過他現在在做的這個項目並不是研究阿爾茲海默的,但是說了幾遍發現我根本沒有在聽之後,他也就隨便我了。”
“他跟我解釋了很多事情,所以我知道了我外婆的病可能會有哪些症狀,真的遇到的時候,我會告訴自己,那是因為外婆生病了。”
她外婆不是討厭她所以忘記她的,她外婆也不是心情不好才對所有的事情看不順眼變得越來越冷漠的。
那隻是病。
吃藥了就會好的病。
方永年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當時一邊不耐煩一邊基於她是學長的女兒不得不跟她解釋的那些話,對她來說,是多麼重要的救命稻草。
那時候他們家都因為她外婆的病變得忙碌變得沉默,沒有人把她當成一個可以溝通交流的大人,隻有並不擅長和小孩子交流的方永年,一直把她當成個可以聽得懂大人話的孩子。
她其實聽不懂大部分的話,但是那些聽不懂的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她變得勇敢的勇氣,她終於可以在外婆病發的時候不再嚇得哭鼻子,也終於可以在外婆用陌生的眼光看著她的時候,甜甜的喊她一聲外婆。
方永年的那些話,讓她在真的長大之後再回想那段時光,可以並不完全隻有眼淚。
她幫外婆梳頭,她外婆對著她喊她媽媽的小名,她窩在外婆的懷裡,聽著外婆絮叨她媽媽小時候的糗事。
那都是笑著的溫暖回憶。
“外婆走的時候,我咬過他。”陸一心從來沒有那麼詳細的跟鄭然然說過這段往事,鄭然然聽得很認真,陸一心說得很慢,臉上居然有她媽媽的影子——那種溫柔,安靜的樣子。
她當時,咬的很用力。
因為她外婆最終沒有等到可以治愈她的藥,她帶著被欺騙後的憤怒,惡狠狠的咬上了方永年的手腕。
剛剛上初中的孩子,正在經曆她人生中最最悲痛的日子,方永年沒有同她計較,在她父母忙著葬禮,在她媽媽在葬禮上昏倒後,他帶她去吃了一碗柴火餛飩。
他手腕上還包紮著白色紗布,他當時心裡還在想著被孩子咬了要不要去打一針預防針,但是他還是給她點了一碗加了雙份蛋皮的柴火餛飩。
那年,禾城的冬天很冷。
他帶她去吃的那碗柴火餛飩,在很深很深的舊巷子裡,一個和她外婆差不多年紀的老婆婆搭了個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暖棚,餛飩皮薄如紙,清湯裡撒了紫菜香蔥榨菜末,還有橙黃色的蛋皮。
“晚上我帶你去實驗室的休息室睡吧。”方永年甩了甩隱隱作痛的手腕,在陸一心的碗裡倒了一勺米醋。
陸一心沒動,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餛飩並沒有把她從悲傷中拉出來,她抹了一把眼淚,不想在這個騙人的大人麵前示弱。
方永年也不再說話,他撕了兩張餛飩攤上的劣質紙巾給她,自己一勺勺的吃光了他碗裡的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