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個晚上,誰都沒有喝酒。
方永年吃完晚飯就收拾東西回了家, 反倒是陸博遠磨磨蹭蹭的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話癆。
“我欠永年太多了。”他絮絮叨叨的, 比喝了酒還囉嗦。
陸一心深以為然,卷了一把試卷塞到了書包最底下。
“我真的欠他太多了。”他開始祥林嫂, “可是他有時候那個倔樣子又真的讓人很想罵他。”
陸一心繼續深以為然, 把自己的衣服疊好塞到書包最上麵。
“你說他現在一個人回家會不會胡思亂想?”陸博遠像個老父親一樣操碎了心,“你媽媽當初找房子的時候沒有考慮周全, 他現在住的那個地方太安靜了, 一個人住的太安靜, 對性格不好。”
陸一心:“……”
她明明記得當年她媽媽幫方永年找房子的時候,陸博遠是非常反對的,還說她媽媽多管閒事。
男人真善變。
陸一心撇嘴。
“不行,我放心不下。”陸博遠收拾了一半,把剩下的事情都丟給了陸一心,“你都收好了自己打車回家,我去一趟永年家裡。”
陸一心這下有反應了,動作迅猛的把所有的東西團成一團塞到行李箱裡壓了兩下就算收拾好了:“我也要去!”
“你去乾嗎?他家又沒吃的。”陸博遠沒給她機會,拍怕屁股就走了。
壓根沒管自家女兒正坐在一個跟她差不多大小的行李箱上,身後是空無一人的乾部住院部。
“我大概不是親生的。”被拋棄的很習慣的陸一心忿忿的對著行李箱踹了一腳。
她也很擔心他的……
吳爺爺來了之後,他一直都沒有說過話……
走的時候, 也沒和她打招呼。
她……也很擔心他的。
***
陸博遠很不喜歡方永年家裡的裝修——房東的簡裝再加上似乎是自己家女兒買的一些幼稚的擺設,不倫不類。
“你比我寵一心。”他感歎,從屁股下麵抽出一個海綿寶寶造型的抱枕。
這玩意兒肯定是陸一心弄得,她房間裡有兩個一模一樣的。
“反正是租的房子。”方永年喝了一口水。
陸一心黏人的脾氣應該是遺傳自陸博遠, 現在都晚上十點了,他就這樣賴著不走了。
陸博遠坐在沙發上,又左顧右盼了一會,然後開口:“你身上這件襯衫有點舊了啊。”
方永年:“……”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這父女兩個那麼像。
陸博遠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搭訕太過僵硬,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我就是想來問問你,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噓寒問暖這種事,太不適合他,他認命的有話直說。
方永年把玩著手裡的馬克杯。
黑色的粗陶,顆粒逼真。
“先幫俞家做完這幾個仿製藥。”他仰著頭,把剩下的水一飲而儘。
四年前的事終於有了個了結,可是他心裡除了堵著惡心外,並沒有覺得解脫。
報仇也不過如此。
他反而因為失去了目標,整個人都有些迷茫。
做完仿製藥,還完俞家的錢,找個小地方開個小區水果店,偶爾來禾城收收這個藥房的分紅。
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吳教授留下的那個項目……”陸博遠說的猶豫。
“我不想做。”方永年打斷,回答的斬釘截鐵。
“我知道。”陸博遠擺擺手,“我也不想做。”
方永年看著陸博遠,不太明白他想說什麼。
那份資料他沒拆開看過,但是他知道陸博遠拆開看過,不但看過,看完了還抽掉了一整包的煙。
他對吳教授的感覺很複雜,有恨,有絕望。但是他也知道,吳教授在神經退化性疾病藥物研究上的成就,是他和陸博遠都需要仰望的。
他走之前特意強調這份文檔沒有問題,走的是正常流程,就代表,這真的是個可以立項的項目。
他確實一直在用他的方法彌補,最後的最後還給他留了一條能讓他重回製藥界的路。
但是讓他仰望這樣的人,讓他覺得惡心。
他不想再去碰這件事,也不想再像以前一樣花幾年甚至幾十年時間去做一件根本無法判斷出結果的事情。
他已經回不去了,不管是心態上,還是身體上。
“你這有酒麼?”陸博遠突然換了個話題。
“沒有。”方永年搖頭。
他家能吃的東西就隻有冰箱裡的一包糖藕,還是上次陪陸一心吃過晚飯打算去華亭的時候順道買的。
“那出去喝點?”陸博遠站起身,身後另外一個海綿寶寶的抱枕露出了半截黃色的白癡笑容。
***
小區門口的夜宵店生意並不好,幾張放在店門口的桌子都沒有什麼人,陸博遠點了幾瓶啤酒,買了擼串還去對麵給方永年打包了一碗湯。
蟲草花旗參雞湯。
方永年看著這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和身邊紅彤彤的擼串,很神奇的理解了陸博遠的意思——他大概是覺得擼串喝酒太不健康,所以再給他加了一碗湯補補。
他很無語的喝了一口湯,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陸一心永遠都隨身帶著的巧克力。
她以前並沒有這個習慣的,似乎是從他某個早上因為低血糖頭暈沒去藥房開始。
父女兩個,關心人的方式都很接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