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一心的婚紗是大露背的,但是方永年並沒有像他自己計劃的那樣, 遮住或者拉到房間揍一頓。
那天是大年初二, 陽光很好。
他推開門看到陸一心穿著婚紗怯生生的站在陽光裡,手裡捧著新娘捧花, 仰著頭, 化了新娘妝的臉帶著幾分羞澀幾分期待。
“好不好看?”她問他,問得輕輕的。
“好看。”他聽到他自己回答。
他聲線向來低沉, 聽起來沒有太多的情緒, 周圍都是親人, 他臉皮薄,也沒有辦法在這麼多人麵前表現出夫妻之間的親昵。
在這種時候,站在盛裝的陸一心麵前,他這樣的表現其實很掃興。
但是他知道,陸一心懂。
她懂他現在口乾舌燥百感交集的情緒,她懂他現在一定也想到了他喝醉在臥室角落裡讓她當他媳婦的畫麵。
“你也很好看。”他媳婦笑嘻嘻的,眼尾紅了。
然後她踮起腳,他彎下腰,聽他媳婦在他耳邊說悄悄話:“我裡麵墊了三個胸墊……”
方永年低頭笑了。
抬頭的時候,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他母親一邊笑一邊躲在他父親背後抹眼淚。
三十七歲的大男人了, 在這一刻才突然有了一種自己終於可以讓父母放心的感歎。
他母親年前過來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開始抹眼淚,他胖了幾斤,臉色好看了很多,見到他父母的時候, 甚至都沒有避諱那條義肢。
他父親在接風宴上喝多了,聲音洪亮的拍著胸脯和陸博遠保證,他們家一定會對陸一心很好,方永年如果敢對陸一心不好,他就把他另外一條腿也給敲下來。
他那天晚上眼眶紅了,回頭的時候看到他哥哥方永歲,鐵血的刑警大隊隊長居然也躲在他嫂子後麵抹眼淚。
他父親也終於可以把他的殘疾說出口,這個不倫不類的威脅徹底卸下了他們家因為他殘疾被烙上的枷鎖,明明沒有人有錯,卻因為他少了一條腿,老方家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就莫名的多了那麼多的愧疚。
他終於,娶妻了。
方永年直起身,把陸一心的手握在手裡,用他喜歡的方式,大手包住小手。
他個子高肩膀寬,穿正裝很好看,今天這個大日子,他的西裝是他父母讓他哥哥幫他找禮服裁縫量身做的,襯衫是陸一心選的,扣到最上麵的一顆風紀扣。
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陸一心一直歪頭看他,差點被自己婚紗的裙擺絆倒。
周圍的人都在哄笑,劉米青捂著臉沒臉看,陸博遠額頭的青筋就快要爆出來了。
“我們得要出息點。”方永年拽住陸一心的胳膊,說的很輕,說的時候帶著笑,“再鬨笑話你爸會殺了我。”
“咱爸!”陸一心紅著臉糾正。
“你現在還沒準備好改口為什麼要讓司儀準備那個環節。”陸一心悄咪咪的跟他咬耳朵。
陸一心不喜歡出嫁的過程,整個婚禮省略了前麵所有的過程,隻保留了晚宴。他父母雖然保守,但是對這個來之不易嘴又甜的兒媳婦特彆寵,他隻是說了個開頭,他父母就同意了。
“我沒女兒,我要是有女兒也舍不得她那麼早就嫁出去。”他母親還為這事又抹了一次眼淚,叮囑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虧待人家姑娘。
“那麼嬌滴滴的姑娘死心塌地的跟著你,我在家裡天天燒香求菩薩也求不到那麼好的姑娘。”
“你以後要多做好事多積德啊。”
方永年點頭應下。
他仍然不喜歡這個世界,提到吳元德的時候心中仍然憤憤不平,他還是會做噩夢,少了一條腿有多不方便幻肢痛起來有多麼讓人發瘋這些事情,沒有人可以感同身受。
陸一心是他與人為善的唯一動力,他做錯過一次,他把陸一心丟給那些七嘴八舌地的大媽,陸一心在聽的時候,他就站在街對麵看著,看著她兩手握拳,看著考試不及格也不會低頭的小丫頭因為幾句惡毒無稽的話慢慢的低下了頭。
他不想她再遇到這樣的事,在她背後指指點點猜測她是不是身體有什麼隱疾才會想要嫁給一個大她十四歲的殘疾男人。
所以,他需要飛黃騰達,需要強大到所有人聽到陸一心嫁給他,第一個反應是這丫頭眼光不錯。
照顧她,不讓她受委屈,白發蒼蒼的時候還能站著抱一抱互相取暖,這是他現在唯一的願望。
***
他們結婚的司儀是俞含楓硬要讚助的,最擅長大型宴會,把婚禮現場布置的跟水晶宮一樣,和他們這對新人對晚宴流程的時候,一張習慣性對客戶微笑的臉連著抽了好幾抽。
“你們這什麼都不要做整個流程會變得很空。”他這算是委婉的說法了,他其實更想問既然這樣為什麼要請他,他很貴的好不好。
爸爸牽著女兒的手交給丈夫,象征著把自己心愛的女兒交給了下一個男人照顧。他們不要,因為新娘說這樣好蠢啊,誰照顧誰都不知道呢。
司儀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大廳裡偷吃冷盤被老婆大人抽的陸博遠,覺得說的也對。
父母發言也不要,因為新郎說嶽父大人特意交代他,敢讓他上去說話他一定會說實話。
司儀擦擦汗,他不太理解什麼叫做說實話,但是大概全天底下所有要嫁女兒的父親,說出來的實話估計都不怎麼好聽。
主婚人發言這個行程這對新婚夫婦倒是沒有拒絕,可是他們找的主婚人是俞含楓俞董,他顛顛的跑過去找俞董要稿子定時間,結果這個商界傳奇人物翻了個白眼,說沒有稿子,她會臨場發揮,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
俞董說完就停頓了一下。
司儀背後全是冷汗,他當然知道這種停頓背後的意思,他既然那麼貴,控場這種事難道還要她教麼。
於是司儀又擦著汗退了回去。
他們最後敲定的流程隻有在台上的拜堂和交杯酒,方永年在確定了流程後補了一句:“改口也在台上改吧。”
“改什麼口?”頭腦發昏的司儀問了一句頭腦發昏的問題。
“我得叫他爸爸。”方永年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語調平穩沒有任何高低起伏。
他身邊的新娘子陸一心卻噗的一聲差點笑出豬叫。
司儀又一次擦了擦冷汗。
行吧。
司儀內心絕望到平靜無波,他這個向來承接大型年會宴會的司儀本來幻想的盛大的婚禮被砍得隻剩下一個拜堂,他剛來的時候看客戶資料想著兩個人因為年齡差因為男方殘疾肯定有很多故事想要在台上和親友們分享,但是他現在看起來,沒啥故事。
這小夫妻和所有新婚夫妻都差不多,對視的時候笑的傻乎乎的,新郎官都聽新娘的,連婚紗照都是在攝影棚裡拍的最最傳統的那種。
唯一的好處就是親人都不錯。
雙方父母都很配合,看起來不容易出幺蛾子。
整場婚禮負責對接的負責人是男方的哥哥,刑警大隊隊長,整個人往門口一站就能呈現出生人勿進的效果,免了安保。
小夫妻,是真的恩愛,手拉在一起就不會分開,眼光黏在一起,就會對看好久。
司儀酸溜溜的,決定一會拜堂的時候,一定得讓他們表演的火辣一點。
***
陸一心事後回想起來,那場婚禮除了哄堂大笑,剩下的都是臉紅。
方永年真的改口了,眾目睽睽之下,他們所有的親朋好友麵前,拿著話筒,吐字清晰的衝著陸博遠喊了一聲爸爸,衝著劉米青喊了一聲媽媽。
然後場麵就開始失控。
台下笑瘋了,台上的陸博遠那一瞬間簡直想把手裡的紅包塞到方永年的嘴裡噎死他。
剩下不明所以的司儀看到台下的反應以為這事很能調動氣氛,興致勃勃的讓方永年再叫一次。
“爸爸。”方永年拿著話筒,毫不退縮。
陸一心肉麻的都快要縮成一團,劉米青也不知道是笑哭的還是氣哭的,抹著眼淚把自己的老公拽下台,俞含楓上來做證婚人的時候因為笑岔了氣,直接在台上說了一句百年好合就下了台。
台上的新郎官方永年站得筆挺,新娘子陸一心笑得幾乎要直不起腰。
一臉空白的司儀拿著話筒問了一句:“你們還喝交杯酒麼?”
他已經沒有流程了,他好想學俞董說一句百年好合就下台去哭。
“喝。”方永年這時候展示了一個軍人孩子特有的良好家教,腰杆子筆直筆直的,特彆鎮定。
所以,那場婚禮,他們喝了交杯酒。
司儀估計是氣傻了,大交杯小交杯都用53度的茅台倒滿了要求他們喝了一遍,喝完了之後他自己跳下台,要求新娘新郎在台上表演下嘴對嘴親熱。
方永年和陸一心麵麵相覷。
夫妻兩個都不是酒量好的人,兩杯茅台下肚,喉嚨裡肚子裡都燒得慌。
“你今天很好看。”方永年喝了酒就會變得更加坦白,他拿著話筒說了這句話,然後丟掉話筒,在話筒落地的刺耳音響和滿屋子人的尖叫中,吻了下去。
真正意義上的滿足了司儀要求的嘴對嘴親熱,親完陸一心整個人就醉了,脫下了鞋子揪著方永年的袖子見誰都傻笑。
方永年看起來還算鎮定,除了爆紅的臉,他腳步看起來都很穩,隻除了一直摟著陸一心,化妝師跑過來要拉陸一心去換衣服換妝的時候,被他冷冷的瞪了一眼瞬間就不敢動了。
那一場婚禮,夫妻兩個硬是半步不離,陸一心上廁所方永年都在門口守著,全程都沒有伴娘鄭然然什麼事。
“我怎麼還穿著婚紗……”敬酒的途中,陸一心清醒過幾秒鐘。
婚紗再好看穿起來也不夠舒服,她喝了酒皮膚有點癢,被蕾絲弄到肉,癢兮兮的。
“已經換過了。”方永年把自己的西裝披到陸一心身上,麵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