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萬74
餐廳裡的吊燈明亮, 落在身穿黑襯衫的男人身上,明明隻是坐著,上位者的氣場帶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壓迫感。
“你再說一遍。”
陸文州的手放在離婚協議書旁, 語氣平穩, 抵著桌麵的指節泛白。
興許是金絲眼鏡底下的神色太過於平靜,讓這樣的平靜透著極致的忍耐,脖頸處隱約浮現的青筋便有跡可循,宛若冰封的河流,看似平靜卻暗藏波瀾。
時序已經感覺到陸文州身上難以忽視的壓迫感,他抿唇, 再說:“我想跟你離婚。”
“理由。”
時序聽著這兩個言簡意賅的字眼,頓時,千言湧上心頭,卻半晌篩選不出一個應該離婚的適當理由,他沉默片刻:“我配不上你。”
一聲笑響起。
“寶寶,如果這也叫理由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結婚,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我, 換一個。”
時序抿著唇,本就克製緊繃的神經現在惹得太陽穴更是突突的疼, 他咬緊牙關,對上陸文州平靜的雙眸, 薄唇輕顫:“我不愛你。”
陸文州往後靠在椅背上,將時序的表現儘收眼底:“寶寶, 你很緊張嗎?”
“我沒開玩笑。”時序聽著這男人還這樣喊他, 深呼吸,壓下情緒:“我把瑞星股已經全賣了,賣出去的錢在離婚後全部都歸你, 可能對你來說不算很多,但是我從開始賺錢到現在的全部,我把全部的流動資金都給你了。然後從我開始賺錢後就沒有再花你的卡了,跟你說一聲。”
說完後,又是陷入沉默。
陸文州沒說話。
時序見這男人一言不發,對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然沉默有些煎熬,可以說是難以忍耐,微紅的眸底染上焦急:“陸文州,你彆這樣不說話好不好?”
他寧願陸文州罵自己,也不要那麼的平靜。
罵他至少心情還好受些。
“你要說我說什麼?或者是你想我說什麼。”陸文州對上時序開始泛紅的雙眸:“誇讚你把幾十個億都給我嗎?你用錢來衡量我對你的愛,你說你不愛我,我除了傷心跟沉默,還能說什麼,還是你希望我哭著挽留你?我沒那麼作賤自己。”
時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沒這樣想過,這男人又怎麼可能會哭。
“對不起。”
“時序,你有心嗎?”陸文州問。
時序心頭一顫,他甚至沒敢看陸文州。
“我從不覺得我是一個好男人,但是愛上你我努力在學,我想儘一切的辦法彌補過去與你那一段開始並不愉快的婚姻,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說的所有我都在努力的配合你。”
“時序,我不明白,是你先說愛我,是你讓我愛上你,為什麼你卻要在我最愛你的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原來愛一個人是可以演得那麼好的嗎?你當初對齊衡也是這樣?”
男人低沉暗啞的嗓音回蕩在諾大的餐廳裡,尾音落下時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每一個字眼的平穩語氣都像是無聲的控訴,充斥著尖銳犀利。
時序眸光微閃,心臟像是被猝然攥緊,垂放在身側的手猝然握緊,骨節泛白像是在隱忍克製著什麼:“……對不起。”
他確實演過。
但也愛了。
“對不起有用嗎?”
陸文州眼神落回手中的這份離婚協議書,右手邊的名字已經簽了,字跡十分漂亮,文件一角已經被揉得發皺,以及手邊那枚跟他無名指上一樣的婚戒,金絲眼鏡底下的眸色深了又深,深呼吸,卻也很難緩解跟平複,幾乎是墜入穀底的心情。
腦海裡無數遍的回憶起時序對他說過的話。
曾經的句句甜蜜,對他的撒嬌,眼裡滿是他。
——因為我覺得你很厲害,相信你肯定沒錯。
——陸文州,我想你了。
——我不會離開你的。
——時序會永遠愛著陸文州。
——陸文州,我想我是愛你的。
都是騙他的嗎?
真的一點都不留戀他嗎?
“如果這些錢還不夠的話,等我把煦州集團——”
“時序,理由不夠充分,你還沒說服我。”
時序被徑直打斷,他也隻是有一兩秒的停頓,便繼續說:“如果還不夠的話,等煦州集團上市後我會想辦法還給你,或者是我把茶作給賣了,又或者是等我的山海芯片,我會——”
“時序!!”
驟然的,一聲隱忍克製的歇斯裡底在餐廳裡響起,直接打斷對方的話,徹底打破氣氛中膠著僵持的狀態。
時序為之一顫,他錯愕對上陸文州看過來的眼神,儘管有一點距離,但他還是看見那金絲眼鏡底下,漸漸泛紅的雙眸,原本就疼的腦袋忽然像是神經被扯斷,嗡嗡作響。
……這男人傷心了。
是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辜負了陸文州。
辜負了這個那麼愛他那麼疼他的男人。
胸口密密麻麻襲來的鈍疼,與陸文州看著他的眼神,複雜又難忍的襲來。
他喉結滾動,壓下情緒翻湧,眼神沒有半分退讓:“陸文州,對不起,是我利用了你。”
這一場從開始就注定不公平的婚姻,就算沒有他也會結束。
“過來。”陸文州深呼吸,沉著氣淡淡道。
時序站著沒動,他不想過去,不能再動搖了。
再聽話再拖拖拉拉他就不想再掙紮了。
陸文州保持著坐姿沒動,目光落在時序身上。
興許是半個月沒見,也沒理他,完全不聽話他的情況下明顯憔悴了很多,見他此時看也不看自己就低著頭,臉頰側微微散落的長發,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添了幾分惹人心疼的脆弱感。
也就是這樣一個看著涉世未深的小家夥,一步一步的,動搖了他的理智。
人近四十不惑,本該不惑清醒理智的年齡,他怎麼就被迷惑了,徹徹底底。
“3.”
時序沒動,唇倔強抿著,手攥緊。
“2.”
時序忍無可忍了,他正準備衝著陸文州吼出聲,結果就看見這男人站起身,椅子與地麵發生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響,這個動靜像是驚擾了小動物那般,肩膀抖了一下。
然後就看見陸文州朝著自己走過來,下意識的往後退。
還沒等他轉過身就被陸文州抱了起來,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被放到了餐桌上,他愕然羞惱的瞪著陸文州。
“已經超過1。”陸文州雙臂撐在時序身側,憑借著體格優勢將人圈在臂彎裡,微彎腰,寬肩下壓,注視著對方的眸色深沉:“時序,你非要惹我生氣。”
身形的差距讓壓迫感籠罩而下,動作藏著怒意。
“…..對不起。”時序哽咽著,除了這句話,他好像沒法再對陸文州說什麼。
“來,繼續說服我。”陸文州說。
“我….我沒有要惹你生氣,我隻是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已經跟之前不一樣了,再拖下去隻會兩敗俱傷。”時序感覺陸文州離自己太近,臉想往後,卻被大手忽然扣住後頸,阻止了他的抗拒。
距離瞬間被拉近。
他的額頭被陸文州低頭抵住,扣住後頸的那隻手用力得似乎在發顫,自己屏住氣息,也暗暗的使勁想要掙脫,卻根本比不上這男人的力氣。
對上陸文州目光時,他有一種快要被這男人的眼神給生吞活剝的感覺。
心頭一顫,畏懼感不受控的襲來。
“兩敗俱傷?你都沒愛過我哪來的兩敗俱傷。”陸文州察覺到時序想要掙脫的力度,或許是反抗過於強烈,惹怒了他,他壓著語氣:“我現在是心平氣和的跟你談,如果你再這樣什麼都不說,敷衍我,搪塞我,那我會選擇操服你。”
最後這幾個字的威懾力太大,時序沒敢亂說了,他正想低下頭,後頸卻被再度用力握住強迫他抬頭。
或許是這個動作屈辱性太強頓時惱火了。
陸文州對上時序羞惱卻通紅濕潤的雙眸,滿眼的難過,明明都要哭了,卻還在抗拒他:“所以現在是選擇好好跟我說,還是選擇讓我操服你。”
“……”時序彆開臉,深呼吸,結果下巴就被握住扭了回去,再次撞入深沉的目光中。
金絲眼鏡底下,近在咫尺的那種強烈的脅迫感穿透過冰冷的鏡片,就如說的那般,仿佛他再不說,就真的會在這張桌子上解決了他。
儘管這很不像是陸文州的風格。
他抿著發乾的唇,睫毛輕顫,低聲說:“……我想走,就這麼簡單。”
“走去哪裡?”
“走去沒你的地方。”
“為什麼。”
“我不想成為陸文州的所有物。”時序抬眸,隱忍許久,在這句話說出口後,雙眸徹底濕潤,眸底卻半分不減的篤定:“我不想在所有人認識我後,因為你的存在,而否認我所做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幫過你?”
“不是,這是兩碼事。你確實幫了我,讓我在這條路上少了很多困難,也接觸到了很多資源,所以我很感激你教會我這一切。可是其他人不是這樣認為的,他們會把我的努力歸功在是因為你。”
“我後悔在年少因為錯誤將感激當成愛戀放棄了讀大學的機會,這就已經讓我跟其他同齡人失去了同時出發的高度,所以在我明白過後我必須要比其他人更加的努力。”
時序知道自己不能夠磨滅‘時序’的存在,‘時序’於他而言是在這個世界裡或者最不可或缺的媒介,所以他不會徹底代替‘時序’。
可他必須記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