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羊肉鍋子很鮮美, 寧德寧衡倆半大小子得吃了斤半,就連林貝果都吃的小.嘴油乎乎的,全家唯獨林星火食不知味。
晚上寧老帶著兩個孫子留宿在東園這邊, 林星火他們一家數口仍然回西園去。
“咱們從黃皮子洞裡弄來的那些個首飾器件放在哪個箱子了?”林星火將吃的肚皮滾圓的狐一狐三放在它們的小臥室裡邊,立刻就過去庫房找東西。
烏年把林貝果也塞在兩隻狐狸崽子當間兒, 林貝果砸吧砸吧小.嘴兒,往弟弟妹妹毛肚皮下拱了拱, 小拳頭一握就變成了一隻更大點的小肥狐狸, 三個崽吃飽喝足團在一起立刻睡得香噴噴的。
“你怎麼了?”烏年從方才就看出她情緒不對,星火雖然掩飾的挺好, 但烏年是誰,從她夾起第一筷子羊雜的時候烏年就發現不對頭了。且猻的識海深處那道契約虛影一直在焦躁的走來走去,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
“幫我找找,是不是有一個或者幾個黃金打造的懷表。”林星火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說, 但心臟砰砰砰跳的極快, 震得貼著心口的玄狐頭骨和傳承木牌都難得活躍起來。
自從慶忌摸索出自己的神通奧妙之後,家裡的各種儲物箱儲物匣就沒再缺過,精怪們大抵是從前過得太艱難了, 一個個都養成了囤物存糧的習慣, 庫房的箱子是一天比一天多。黃見喜那裡得來的東西最開始都沒地方放, 隻能埋在南山山居地底下,現在卻隻占倉庫寥寥幾個箱子,林星火都不記得塞在哪個角落裡。
烏年煉器天賦驚人, 如今已是玄階器師, 因他受方師父的影響,開始琢磨精細器形之後,從黃皮子那裡得到的曾經雪省金家的金銀玩意、古董藏品就歸了烏年, ‘金蓋雪’的名頭不是吹出來的,那些精巧物件確實給了烏年一些靈感。
修士的記性就沒有差的,烏年想了想就道:“金銀琺琅的懷表有一匣子,其中隻有十塊是成套的,懷表上的花紋是十一月花令,缺少一月梅花、一月杏花兩隻。”烏年說著,揮手招來一隻嵌著金絲花紋的朱紅色匣子,裡麵果然是各式各樣的懷表,那成套的十件用塊水紅的綢子紮起來同彆的小包袱堆放在一側。
林星火知道這是烏年的習慣,他覺著不好看、用不著的就會用布包起來擱在一邊,喜歡的才會擺出來。
解開小包,林星火隨便拿了隻纏枝石榴紋鑲嵌黃碧璽的懷表,輕輕摁動機擴:表蓋內確實鑲著一副美人小相,那美人穿著應景的石榴紅高開叉旗袍,肩頭罩著個黑色皮毛短款鬥篷,手裡卻不倫不類的拿著一柄寶劍,搔首弄姿做舞劍狀……
美人的眉眼確實與肖蘭芹生的極像。
烏年見林星火擰眉,便道:“民間拜公孫氏為榴月花神。”公孫氏,即盛唐時“一舞劍器動四方”的公孫大娘,民間傳說其為五月花神。
可這眼神輕佻、賣弄風情的女人哪有半點公孫氏的風骨氣韻?
林星火快速的將剩下九個懷表看了一遍,越看越犯惡心,不由得對自己的猜測又生了三分疑竇。莫非罪魁禍首金老太爺傳聞中的原配真有其人,這些女子的長相與父親並不相乾?
“我父親長什麼樣子?”林星火擎著木牌,點了點縮小伏在木牌角上的雪白狐顱,低聲喃喃。
狐顱裡那顆心臟寶石不能得一聲話,登時興奮起來,左突右衝的試圖衝出來跟林星火貼貼,再一次卡在空空的眼眶中。雪白的狐顱順勢變大,狐骨越發溫潤,顯然被林星火溫養的極好,內丹也由最初的灰白色漸漸轉變為玉色,之上氤氳的紫色紋路似乎也更多了些……玄狐狐顱變大,但鮮紅如鴿血石的心臟卻並未隨之變大,狐骨這一回也難得沒阻攔心臟寶石撒歡,任由寶石從眼眶掙脫,歡快的貼上了林星火的眉心。
半晌,林星火重複那句猻阿年曾說過的話:“心乃感情彙集之所……它認得我,也記得父親。”
心臟寶石殘留的靈性最強,但勉力傳輸給林星火一點烙印其心上的影像之後,便如同一塊真正的寶石一般落進林星火掌心裡,隻有掌心傳來的陣陣輕顫在無聲說著什麼。
林星火闔著眼,雙手合握將寶石放在心口處,她的心跳聲漸漸與寶石顫動合一為一,林星火的眼前又浮現出一張陌生但無比親切的臉:那人穿著藏藍色棉袍,臉包在棉袍領子中,眉眼含笑的望過來,當真是貌若好女、溫潤無雙……
然而眉宇間卻另有一種英氣,蕭蕭清逸,天質自然。
乍一見之下因他容貌之盛許能認作女子,可日久天長,能把個比烏年還高、舉止並不陰柔的男人長久的當成女子?不知道那金老爺子是眼盲,還是心瞎。
但肖蘭芹眼睛的形狀確實有點像他,尤其是肖蘭芹一眼瞥過時不經意帶出那點小驕矜,與他眉目掃過露出的清傲頗有幾分異曲同工的神韻。
隻不過……林星火冷笑,那金老爺子鬼迷心竅了罷,他標榜著那讓人惡心的對“原配”的深情,一輩子都執著的模樣是經過‘加工’的吧,‘換’上了細細彎彎的長眉,又‘削足適履’配個小巧的鼻子……再加上他愛的前凸後翹的女人身材。
她忽而想起屈向錦的娘說的話:“要是老太爺一直沒變過,那你媳婦的模樣才跟棺材裡的像……你媳婦妖妖道道的。”屈向錦的媳婦正是費老娘的親生女兒,據說這母女倆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害死恩人在前,還拿女人意……她的父親,擺弄個好深情的名聲!什麼東西!林星火一股無名火直衝天靈,惡心的慌。
“星火!”烏年捧著個嵌入塊木符的淺紅色匣子,匣子上的符文遊走,發出陣陣刺目紅光。
這是那塊鑲嵌了“溯符”的匣子,裡頭裝著困殺玄狐、浸滿玄狐之血的紅色參線,一旦有與匣中物件相關的人和物出現,溯符便會有反應:一則相關越深、反應越大;一則活物比死物引來的效果會更明顯。
因為林星火也是相關之人,所以她靠近這匣子的時候溯符也會出現反應,而雪省往粱山上的草木也會觸發……因為範圍太過寬泛,所以這張特彆難成的木符並沒有多大作用,怕隨身帶著它會白白消耗木符,就被林星火從儲物囊中移放到庫房木架上了。
但這次,木符的反應尤為激烈。狐顱、狐膽都不能使溯符如此,這種反應,好似是木匣中的紅線再次找到它曾經的主人一般……
林星火忽然從隨身的儲物袋中摸出一根用手帕包住的發絲,符文遊走的越發快了。
烏年看那根末梢微微泛黃的長頭發,腦中一轉,變問:“這是那個同寢的肖蘭芹的頭發?”雖是問句,但烏年的語氣很肯定,星火近來接觸的人,也就是那個肖蘭芹留了一頭考究的長頭發。
這根長發是今天上午肖蘭芹找她詢問不鹹屯其他知青去向時,當時兩人離得很近,林星火神使鬼差的就在肖蘭芹肩背摘下一根落發收了起來……“還在屯子裡的時候,溯符對她沒有反應。”林星火啞著嗓子說。
初初得知身世時,林星火曾魔障似得用這個鑲嵌了溯符的木匣試過她碰到的每一個人,但年代太久了,久的隻有父母身死之地的山石灰木還記得他們的冤仇。
整個不鹹屯當日除了林星火,以及跟她有契約的兔猻,沒有第三個人或物能激發溯符。
但是現在,曾毫無動靜的溯符對回城後的肖蘭芹反應強烈。
傳聞那金家太爺迷信“金紫林”,據說殘存的雪省金家人改姓了林,費新力兄妹倆還因此懷疑過林星火是金家血脈。林星火微微一笑,涼的嚇人:“阿年,你說是不是很巧?”
巧到肖蘭芹的新任未婚夫就姓林,巧到那個林起雲從前給林星火的感覺就很不舒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還是冥冥之中有定數?
但林星火並未能從林起雲身上看出修煉的痕跡,倘若他真如黃皮子所說是借助王朝龍氣修煉的“煉氣士”,那這一派脫胎於靈修,卻雜糅魔修法門,集各種邪法殘篇精華的修行之路,便當真與林星火這般修士正統道途全然不同了。
烏年對這種修煉龍氣的修行方式不熟,這是靈氣枯涸之際人修們才走出的新路子,太‘新’了,壓根不在他血脈傳承範圍之內。但“黃見喜被金家人算計,殘魂縛在白玉盆中替金家看守財寶,它說‘又不是隻有皇帝才有龍氣,但凡權臣大將者,皆生黃氣,是龍是蛟有什麼要緊?’”
當時烏年還不信金家能用已滅亡的皇朝血為根基,盜取如今大官的黃氣,可如果是那個叫金焜的人自己做了大官呢?他用皇朝血為根基,的確盜不走新時代的官員的黃氣,但他卻能用自己當官而聚的黃氣修煉,這就很棘手了。
正如黃皮子說的那樣:‘過往一縣一山的土皇帝身上都能有絲黃氣,更何況而今人口之眾?’這個林起雲已經是個什麼副部長,據說還是主管某方麵實務的官兒,那他的修為如今到了何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