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和你關係很親近嗎?”肖西進越來越不能理解妹妹的想法了。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肖西進頹喪的搓了把臉,無力感再次由心而生。他妹妹下鄉插隊時年紀太小了,正好是三觀定型的最要緊階段, 這寶貴的幾年缺乏管束引導,偏偏那時候全家覺得心疼虧欠, 給了她相比其他人過於充沛的物資條件。致使“優越感”成了肖蘭芹性格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她不能丟失她的優越感, 甚至願為此付出很多不必要的代價。
比如為了儘快同態度模糊的林起雲結婚,她再次未婚有孕。
比如明知道人家不會答應, 還是逼他這個二哥去自找難堪, 為此絲毫不顧他的心情。
肖西進沒有照她的話,以輔導員身份請林星火幫忙, 而是拎上禮物, 直接去農業大學找到了烏年。他直言請求, 還把肖蘭芹那“婚禮大廚”的要求改為“賓客回禮”, 原料他們提供,也不必在當日廚房忙活, 隻要烏年事先在家做出來就行。
烏年沒答應。
笑話,他的手藝是什麼人都能吃的上的?
烏年同寢的同學也很惱火,尤其是托關係好不容易跟烏年同寢的常四。常四斜眼瞅肖西進, 咧著嘴特彆響亮的“嗤”了一聲,這什麼牌麵上的人,竟然讓“開門烏”給他家做飯?開門烏的手動一動,能驚動半個京市古玩圈子!
可現在的古玩圈子裡就沒有牌麵下的人物!那十年運動帶來的也不隻有壞處, 至少古玩圈裡大浪淘沙淘汰了一大幫渾水摸魚的小雜魚,而且那十年間特殊的環境將盜墓掘墳這種事基本上都給杜絕了。現在仍能立足的,要麼是背景硬到運動都沒倒的, 要麼是祖上底蘊深厚能緩過氣來的,但都是有深厚根基的文化人。那些個借著運動弄到些收藏家底的投機者還沒敢露頭呢,至少這一二年裡,這些人即便摻和進來也是翻不起大浪的散客。
常四有他大哥的雪省黑市撐著,沾著嶽父的光,在圈裡都隻是個沒座位隻能站著的碎催。
如今高考恢複了,文化人又立起來的時候,圈子裡的那些行家誰沒有幾個好用又好聽的官麵上的牌子,可他們都請不動烏年出手呢,隻能巴巴的等著人家的作品……因為烏年的手藝,灑金胡同的仲勤先生家的門檻子被圈子裡的人越抬越高,多少台麵上的‘爺’都摸不著呢。
再說了,迄今為止,烏年隻給親近的人進廚房,他把臉皮揣兜裡也才蹭著那麼兩次,這個聽都沒聽說過的人臉咋這麼大呢?
烏年隻是客氣的拒絕了,肖西進是他幾個同學給頂回去的。
丟麵子還算是小事,肖西進之前就有心理準備,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之後他的工作就不大順利了。原本跟他打成一片的男同學們一下子湧出來好幾個刺頭,帶頭不配合他的工作,專職輔導員本來就是跟學生打交道的,這樣一來幾乎弄得肖西進舉步維艱。
肖蘭芹的婚禮還沒舉行,肖西進的處境已經變得焦頭爛額。
肖家人也算是老京市人,親戚眾多,少不得幫他打聽了打聽。可實情卻不是人家烏年或林星火心眼小,而是烏年同學的手筆。但說到底還是那個叫烏年的小夥子厲害,開學還不到倆月,他就成了一幫子同學默認的領頭羊,人家同學替他出氣呢,搞不好烏年本人都不知道。
“他什麼背景?”肖母就納悶了:“也不是那些機關大院、單位大院的出身吧?”替他‘打抱不平’的就是大院子弟,不是說那些大院子弟都很排外嗎?
農業大學的住宿條件沒中醫學院好,一屋住八個人,烏年的宿舍跟林星火的一樣,也是走讀宿舍。這年頭能申請走讀的人至少都是不缺住處的,那種一家人擠幾十平的本地人,絕不會放著遠比家裡舒服的宿舍去走讀。在京市不缺少住處是什麼概念,隻這一點,就像那條王母娘娘劃開的銀河似的,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擋在外頭了。
大院子弟多傲呐,從前因為出身傲,現在自己考上大學了更傲氣。可就是這麼一撥各大院之間都存在鄙視鏈的臭小子們,沒倆月就被烏年動手能力折服了。烏年課堂上的表現,烏年教他們改的自行車,烏年自己動手做的滑冰鞋……烏年還會織布做衣服!但凡烏年做的,或者烏年教人做的,就沒有不好使的。全能到讓人想跪下來叫爹的烏年,迅速取代了他們心中本來的“榜樣或大哥”,迅速成了這群脖子賊硬的狂小子的偶像。一群誰也不服誰正明爭暗鬥的刺頭們迅速在學校裡找到了他們熟悉的生存模式——如同大院裡一樣,跟著領頭羊混。
大院裡默認的規矩:誰不給領頭羊麵子,就是不給他們全體兄弟麵子!
基本都在宣傳口工作的肖家人木了,如同肖西進不明白親妹妹腦回路一般,這一家子也弄不懂這些背景深、人麵廣的大院子弟的想法,怎麼就能齊刷刷服氣個圈外的小夥子呢?
要說肖家人也是被工作慣壞了,他們習慣見到‘宣傳發表什麼,人們就無條件擁護深信什麼’的普遍現象,幾乎要把工作等同於自身了,犯了自視甚高的毛病:以為工作代表權威,就覺得他們自己也成了權威了。
被妹妹持續不斷坑的肖西進幾乎是頭一個覺醒的,可當他一意孤行離開“大有可為”的宣傳崗位,調到大學做個輔導員之後,他就失去了家中大部分的話語權,沒人願意聽他那些警醒。甚至肖西進遇到的麻煩,肖家人也隻肯出力打聽一下,並不值得他們動用資源人脈替他轉圜。
最疼兒女的肖母也隻在家中感歎安撫幾句話罷了,肖母還不允許肖西進再說“推後婚期,林起雲不像是良配”的話。她認為女兒這一步走的實在是好,不僅一舉定下了婚期,還在林家確立了地位。
“你妹夫跟前頭生的兒女都搬出去了,芹芹一進門,就是整棟小洋樓的女主人!而且等她生了孩子,那地方就是她們一家三口的家,那些前頭的兒女更是外人了!”肖母擰眉責備兒子:“你可彆再說那些話了,這要不是良配,還有什麼良配?”
“行了!做這個輔導員有什麼前途?你要真喜歡大學這個環境,等你妹妹進門,我跟她說,讓你妹夫給你使使力,給你換個職位!學校的宣傳崗還是不太好,做領導秘書比這個更好。不過學校歸根結底還是教書育人最有發展前途,要是能當個講師就好了,起點低點也不怕……”肖母顯然是琢磨這事很長時間了,異想天開的說:“隻要手底下的學生有能力,那老師掛個名兒就能出頭!”
肖西進都沒脾氣了,他是真覺得訂婚後拖著女方遲遲不肯結婚的林起雲本身態度就有問題,可家裡人卻隻看到林起雲四十出頭就成了大單位的副部,是棵能拉拔嶽家上下滿門的大樹。
“我不用芹芹替我出力,咱越不麻煩林起雲,芹芹在人家家裡才能挺起腰杆子做人。”肖西進說:“我以後住學校的單人宿舍,家裡不用替我.操心,操心我也不領情,反正我不換崗。”
說完肖西進就背起行李走了,氣的肖父肖母追在後麵放話說不會再管他。
幸好這段時間全家發動親戚們都在為肖蘭芹的婚禮忙活,肖西進才落得個耳根清淨。
肖西進搬進教職工宿舍後,就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重新拾起了課本,他能不知道老師才是學校中最好的出路?他隻是想堂堂正正的奔前程,以他的情況,屬於“具有同等的文化程度的在職職工”,可以不受學曆限製考取研究生,隻要跟隨的導師夠厲害,他在讀研究生期間就可以作為助教帶課……
肖西進絲毫沒考慮肖母的話,但確實有人想以學生出頭。相中的那個“有能力的學生”,還是林星火。
這人不要‘利’,他老來隻缺‘名’,因此不僅自己找上了方同儉的門,還雙管齊下,迂回先做通烏年的工作,當真是做足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