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真就是男方家的客人,同桌的一個穿戴的稍微有點張揚的五十來歲的大姨接話:“是林副部老家的親戚。你們來得晚,沒見著接親的時候,好家夥,老家來了好幾十口子人壯人氣呐!就是林副部的兒女沒露麵……”
這大姨話裡有話,聽聽那“副部”的稱呼,就能猜到估計跟林起雲關係不咋好,且這位有倚仗,人家不怕他。
林星火同烏年對視一眼,林起雲哪還有什麼老家人,沒做過啥好事的煊赫一時的“金蓋雪”早被曆史滾滾車輪碾的粉碎。這一年多他倆雖刻意避開與林起雲接觸,但並不是什麼都沒做,暗地裡尋摸到的蛛絲馬跡表明林起雲確實就是當初逃脫的那支金家仇人。
可越是探查,越能發現林起雲本人的異常,他這一年多的行徑跟之前林星火見過的那人相差很大,似乎連性情都變了不少。那年方同儉還不自由的時候,經常來拜訪的林起雲溫文爾雅,脾氣好的過分,說話談吐也全然一副“好人”的模板;可現在的林起雲鋒芒外顯不少,好聽的說法是“更有魄力”,用刻薄的實話說就是急功近利、時而冷靜時而張狂,太不穩定了。
可他給烏年的感覺卻是更危險了,烏年本身是妖獸,獸跟人不同,慣最先識以氣味,烏年從未在人類身上感受到過如此複雜的氣息。生機的、腐朽的,腥甜的、燒焦的……雜糅到一處,給猻一種古怪至極的要爆炸要撕裂皮囊的危險直覺。
這次烏年不放心,陪著星火參加婚宴還真是來著了。
肖蘭芹的這場宴席很大手筆了,開席前桌上居然擺了好幾盤子瓜子花生,裡邊還摻著不少糖塊。林星火他們所在的這一桌估計都顧忌著體麵,直到要上菜了,盤子都沒空。不等幫忙上菜的人撤下去,角落那桌直接站在凳子上撒摸的人就指著自己這一桌喊了什麼話,跑來兩個二十多的男人,拿起盤子往口袋裡倒。
同桌的人看那兩手黑黢黢的手指甲,都皺著眉頭躲了躲,有人虛虛攔了下,指著烏年懷裡的林貝果說:“誒誒,這還有小孩呢,你倒是把糖塊給小孩留下來呐!”
口袋撐的鼓鼓囊囊的小青年轉過臉,很不好惹的樣子,兩眼瞪的跟牛眼睛似的,上嘴唇褶皺起來,像是要罵人。另一個給他倒的從喉嚨了呸出一口唾沫到說話那人的腳邊,挑挑揀揀的拿出兩塊飴糖,啪的扔到圓桌正中。
等兩個人小聲罵罵咧咧的走了,其他人才說話,先前圍著肖蘭芹熱鬨的氛圍一去不返,那好似跟林起雲有點齷齪的大姨抱怨:“什麼素質!”
林星火餘光瞥了一眼那些滿院子亂竄的人,忽然覺著他們有點像話劇白毛女裡跟著地主黃世仁的打手幫閒……或者說,這樣一類人身上多少都有點共同的特質,因為這往往是‘老爺們’養‘惡犬’的習慣:既要惡犬聽話有凶性,又吝嗇於付出更多的錢和時間改正惡犬的壞習慣。
飯菜上來了,那些人仍不消停,可當林起雲攜肖蘭芹出來敬酒的時候,西南角的兩桌就又是安安靜靜的兩桌人了——這就更像是人為馴來的“惡犬們”了,他們隻怕主人。
婚宴雖然熱鬨豐盛,但林起雲並沒有配合舉行什麼儀式,在敬酒前也隻露了露麵,將幾位頗有分量的客人迎進小洋樓裡麵的專門設置的席麵去了。
彆人覺得以林起雲的年紀,原配生的兒女都這麼大了,這麼著才算是莊重。可肖蘭芹卻很不高興,覺著自己結的這婚跟見不得人似的,她方才照應親朋,林起雲都沒陪著。這才非要改了原本新郎新娘共同舉杯敬一個的形式,變成一桌一桌的敬酒。
林起雲瞅瞅外麵大亮的天,又問了一遍:“你確定?”
肖蘭芹摸摸腹部,堅定的點頭。
林起雲一隻眼皮耷拉下來,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那行吧。”
“你再換身衣裳?先前做的那件厚旗袍還沒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