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2 / 2)

這一張符籙是基礎功法附錄中最複雜一種,名為契符,顧名思義,就是可以締結契約的符籙。林星火方才便是想起了它,才底氣飛漲。

隻不過契符光符頭、符腳就比平安符和鎮宅符加起來都複雜,更枉論最重要的符膽。林星火先將其描繪到普通的黃表紙上,隨即分開練習,練至手熟才合為一,一筆完成。

閉目存想領悟片刻,林星火從匣中取出一張赭黃符紙,泛著微光的符筆蘸朱墨,一揮而就……刺啦,揮到半截,符紙突然“嘭”的碎成一堆紙屑。

林星火又沉思片刻,再取出一張。再閉目領悟,再畫,再毀……

賀慶等人就見這符紙破掉的聲勢越來越大,從剛開始的碎片都很大,到現在碎屑鋒利如刀,石桌上都割出了一條條淺淺溝痕。

所有人都退到了斜對麵的牆角裡。在發現賀慶拿著的那張符能抵擋四散的‘飛刀’後,連老支書和黃大壯都躲到了賀慶身後,大夥兒鵪鶉一樣縮著,可又忍不住怯怯的伸頭去看。

隻除了屈副主任,人精賀慶頭一個用實際行動拒絕接納他,在屈副主任要挪過來的時候,賀慶像隻帶小雞躲避老鷹的老母雞似得繞著他走。行動走位之靈巧,堪比剛才老支書拉著黃大壯給林星火動手騰地方的表現。

屈副主任手腳還是軟的。沒法子,來之前還雄心壯誌的屈副主任隻得委委屈屈地拱進野豬懷裡,借助膘肥體壯的大野豬來抵擋四處亂飛的攻擊。

林星火完全沉浸在契符的世界中,兔猻蹲在桌上,長尾巴不時掃開往林星火臉上的飛射的符屑。在其他人眼中,這隻猞猁大小的奇怪山貓,淡定威嚴的如同一尊鎮宅神獸。

“咕——!”賀慶的肚子自己發出抗議,單手提了提褲腰,賀慶心驚肉跳的去瞟林星火,幸好她完全不聞外事,這聲極其響亮的肚餓聲沒攪擾到她。

老支書抬頭看看天時,淡定的點燃了旱煙:這些人指導工作結束的早,現在時候還早呢。

吧嗒吧嗒的抽一鍋,老頭心裡突然有點美:縣工作小組下鄉視察工作,按理說大隊得管飯,還得是好飯,又得拋費一部分大隊預備抗春荒的庫藏。嘿,現在全省了!

直到天光將暗,日月交會時,林星火筆下從容,直至朱筆移到黃符最末,依舊沒像之前那樣炸開——暗淡日暮下,忽生紫芒,契符無風自起、懸於空中,待光華儘納匿入符文中,符紙才飄飄落入林星火手中。

籲出一口氣,林星火細細端詳:根據附錄,畫成契符,她已然邁入二階符師了。

“你們……”掃了一圈,視線轉向牆角後,林星火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

院子西南角裡,一群人或蹲或坐:最前頭的賀慶伸著胳膊舉著平安符,此時正呆呆看著她手裡的契符,老支書緊挨著賀慶,兩人方才似乎在交談;黃大壯同幾個年輕人擠在一塊嗑鬆子,他手裡還托著半捧鬆子;偷苗的兩人已經把苗栽進了牆角的破瓦罐裡,嫩生生的玉米苗每片葉子都被擦的乾乾淨淨……

還有整個人團進野豬懷抱的屈副主任。這場麵比她的形象還詭異。

“好了?”老支書拍拍褲腿站起身,旁邊賀慶還托了他一把。

林星火點點頭,假裝沒看見這些人的‘茶話會’,想了想,還是大致解釋了一下契符的作用,又道:“每個人都捏住黃符的邊,然後把之前說過的誓言再說一遍。”

林星火掃視一圈眾人:“你們可以商量個統一說辭。”

春播小組都看賀慶,賀慶迅速想好了誓言,同林星火說了一遍,林星火點點頭。

這些人各自重複背誦幾遍,無比緊張的都伸出兩根手指捏住黃符一點,隨即齊聲發誓。契符微亮紫華,在所有人說完後,林星火點點契符正中。咻!契符無火自燃,分出幾絲紫色細芒射向眾人眉心,沒入體內。

屈向錦驚慌的胡亂摸索額頭,他明明光張嘴沒出聲,怎麼也會被認為定下了契約!

林星火最後提醒:“不僅‘發誓不說’的話有效,一旦妄想違反契約,也付出實際行動的話,你們詛咒的後果也會實現。不相信的話,可以試一試……”比如這些人保證不對其他人說,那他就會想說也說不出來。但他若是換條途徑想寫出來,寫倒是能寫,但寫出來的東西卻會連他自己都不能辨認,而在他付諸“寫”這個行動時,他賭咒的後果就會實現。林星火還真有點想看,畢竟她也沒見過違反契符的真實反應。

她邊提醒邊意味深長的看了屈副主任一眼,林星火笑著補充了一句:“屈主任方才默念也屬於發誓……況且我能畫出第一張,就能再有第二張第張,你若獨自用契符,效力更強,反噬更快。”

兔猻感受了下紫府,沒有再進來什麼奇奇怪怪的契紋,滿意的一躍跳到林星火肩膀上,收齊利爪佯裝毛圍脖,眯著一雙圓瞳偷看小夥伴的側臉。

其實這張契符的簽訂人不包括林星火,而是春播小組這幾人相互簽訂。林星火最後那一點,根本沒碰到契符,隻是送進去一些靈氣,加持契符效用而已。以二階符籙之能,足夠持續有效至這些普通人一生。唯有一點漏洞,契符使用至少需要兩人,就是說如果簽訂契約者隻剩一人活著了,那麼契約便自動作廢,那時他即便違反誓言,也不會有什麼惡果了。

林星火倒不擔心這點漏洞,今年已經七年,隻要保證四年內有效便可。七七年之後,即便傳出怪聞也不要緊了。

料理完這事,氣氛肉眼可見的鬆弛下來。尤其賀慶等人,似乎已經與老支書達成了什麼意見,老支書笑嗬嗬的請他們留下來吃野豬宴。

賀慶不自覺的又往上提提腰帶,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當然,林同誌您這個‘打豬英雄’的獎狀,過兩天我就叫人給您送過來!”趁彆人沒注意,他悄悄把林星火上午給他的平安符藏進了襯衣內口袋裡。

黃大壯拉響了衛生站前麵豎著的鐘,沒多會民兵隊就跑步過來。人多好辦事,且春荒大家肚裡正缺油水,天還沒黑透,衛生站前的大火堆已經支起來了。

林星火沒好心到讓屈副主任也吃她的豬肉,直麵公社刁難的黃大壯更不會客氣,拎小雞子似得把人關到柴房裡去了。賀慶看到也跟沒看到似得,他直接拿過乾事的筆記本,一邊同老支書說話,一邊寫寫畫畫,兩人已經就接下來縣生產部門專管不鹹屯播種經營工作商量好大致方案了。

老支書心裡火熱,賀慶也紅光滿麵,他低聲承諾:“咱們大隊好好乾!隻要出了成績,我就向核心領導小組申請把不鹹屯生產大隊劃成縣裡直轄……”

十八.九歲的小乾事吃的滿嘴流油,一邊吃一邊還不忘給賀慶夾肉。賀慶又拎了拎腰帶,白他一眼,小乾事嘿嘿乾笑:“領導,回頭我還您一條腰帶,您先忍忍!”

賀慶嘴角動動,心疼的抽抽,他就這一條皮腰帶,用了年都好好兒的,今天被這小子一把就給扯壞了,卡扣穿進去的那個孔變的老大。瞄了眼小乾事精瘦的腰,賀慶沒好氣的哼了聲,就算減掉壞孔後麵部分,這小子還能扣上剩下的腰帶扣,也不給他!

“他們怎麼不跟咱們一桌?”小乾事注意力轉的快,發現社員們都離他們遠遠的,連會計都沒過來跟支書、大隊長一起陪坐。

正在跟一階清潔符死磕的林星火知道原因,但她沒心情告訴他們,因為她剛被魏奶奶揪著衣領趕回坡上,連小囡囡都捏著小鼻子奶聲奶氣的嫌棄:“小仙姑,臭!”

所謂“久居鮑市不聞其臭”,林星火一家六口已經醃入了味兒,她們聞不到自身‘香飄十裡’。春播小組是被林星火傳染上的,也不怪這些人沒覺察,其實剛開始他們確實聞到了,但一照麵就被震住了,接下來光提心吊膽了,哪還有心情管什麼香臭。在等待林星火畫符時,這些人倒是慢慢接受且平靜了下來,可惜那時一行九人,連同老支書和黃大壯在內,那鼻子已經被臭味麻痹了。

這會吃肉,社員們七七八八的湊成一堆,還在說這個:“這野豬夠臭,壓了那麼酸菜都沒壓下這股味兒。欸,你們聞著大隊長身上的味兒了麼?我的天,他是跟野豬一個泥坑裡打過滾嘛,今晚上嫂子指定不讓他上炕!”

“臭是臭了點,但越吃越香,臭的還怪好吃嘞!”王胡子說:“我聽岑二叔說南邊有臭豆腐臭魚,都是越臭越好吃!”

春播小組在不鹹屯又逗留了一.夜,大隊部的油燈亮了半宿,百般拒絕的王會計也被黃大壯強拉進辦公室,苦著張臉扒拉算盤。

“陳支書,你放心。”賀慶又把稱呼改了回來,但這回不是上級對下級,而是達成一致的親密戰友:“屈向錦的問題,我一定嚴肅處理!”

送彆春播小組,林星火沒露麵,屈向錦不過是個小嘍囉,他母親的力量也不過是架在屈家繼父身上的空中樓閣,這兩人一倒,她自然就得摔下來。林星火想的是那個隱藏在幕後改姓“林”的屈母的養兄,可惜屈向錦對這一家一知半解,連具體姓名都說不上來。

林星火趁夜又去了趟屈家,不出所料屈母比屈向錦更早的知道了費心力一家完蛋的消息,林星火借臭蘭遺臭冒充了一把黃皮子,令人吃驚的是:屈母竟然也不知養兄家具體情形,甚至她告訴給屈向錦的電話和電報接收人都隻是外八道的一個傳信人。

屈母還訴委屈:“養兄把我嫁回來都多少年了,自我回雪省後再沒見過他們。從前都是來信,信的地址就寫京城路南郵局,電話電報也是近兩年才告訴我的,還是路南郵局。接電話的是什麼人我都不知道……金家當年什麼情景財神爺您也知道,養兄也是生怕被人摸出他的底子,再謹慎也不過……財神爺,我想問您一件事,當年養兄給您的那塊狐骨……”

不過屈母倒是知道那位金家長房孫少爺逃到京城後改的名字,隻是就她說,恐怕她走後,養兄出於謹慎,可能還會再改名兒——這年頭改名實在容易操作,屈母現在的名字就改成了“紅心”。

林星火沒著急,她隻是在弄暈屈母後,把黃皮子端端正正的擺在她的床頭。

“狐骨不是她們的,但這個可以物歸原主。”這個女人連親生兒子都哄的團團轉,說起旁人生死毫不在意,應該不會被她的禮物嚇過去。

林星火沒跟著看屈副主任的下場,借助功勞現在蹭進山居後院居住的黑貂可愛湊熱鬨,回來告訴了林星火魏春鳳姐弟的去向後,就興衝衝的跳上了賀慶的自行車後座。

賀慶隻覺自行車後頭一沉,回頭看了眼,一隻油光滑亮的黑貂團起爪爪衝他拜了拜。勉強咽下差點跳出來的老心肝,賀慶扶好車把,衝差點翻溝裡的小乾事吼:“慌什麼!騎快點!”

小乾事後座綁著屈向錦,實在沉,隻能委委屈屈站起來蹬。農技站組長一手握把,一手扶著空出來的屈向錦的自行車,在前頭喊:“小陳,加油!”

沒進放馬集公社,一行人抄近路直往縣城去,半道上吃了點不鹹屯給帶的乾糧,直到下半晌才到縣城。

一進大院,核心領導小組組長張主任就找來了:“怎麼才回來?老賀,出事了,出大事了!屈副組停止工作,被帶去調查了!”

賀慶還沒來得倒口水喝,張主任響亮的大嗓門響徹革委會整棟小二層:“老賀,你掉糞坑裡啦!咋這麼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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