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1 / 2)

壞了!

林星火第一時間想起的不是自己這副被兔猻雷劈黃皮子波及到的炸上天的尊榮, 而是頭頂上頂著的玄狐頭骨。

這是要被當成鼓搗封建迷信抓去改造的!饒是林星火性子淡定,這會兒也覺得棘手。

可看在賀慶等一眾人眼裡,最先衝擊他們的不是這個好比剛從灰堆裡爬出來的女娃, 也不是灰撲撲當中唯一乾淨的頭骨,而是這細條條的閨女手裡拖著的兩隻膘肥體壯的大野豬!

正好林星火剛要進衛生站,她拖著豬後腿背對他們, 猙獰的野豬腦袋正對直直麵向眾人。

獠牙那麼長!豬臉那麼醜那麼恐怖!

南山這邊的整體地勢是向上走的, 衛生站比老支書他們站的地方高了一點,從他們的角度來看,兩頭野豬龐大的身體幾乎遮住了林星火大半個身體。

賀慶盯著林星火拽野豬留下的拖痕, 深吸一口氣, 問老支書:“這就是您說的早起走路都打晃?”賀慶都不自覺的用了尊稱。

那是野豬哇!還是兩頭!賀慶腿肚子有點轉筋,而他帶來的精明能乾的小乾事呲溜一聲就鑽進了領導背後邊,隻露出個黑黢黢的腦袋瓜。

老支書一張老鞋拔子臉僵著, 他懷疑小林這灰頭土臉的是剛煉完丹。也賴他, 一步一台階的捅穿了公社那個屈副主任的花花腸子後就光得意了, 沒能考慮周全,不然支使個腿腳快的後生先過來報個信, 小林也不至於直接撞槍口上!

黃大壯想打自己倆嘴巴子, 咋就不過腦子, 這當頭喊小林乾啥!現在好了, 可咋辦?

場麵一時靜的嚇人。

屈向錦張張嘴,他兩眼直勾勾的看林星火和她頭頂上的狐狸頭骨, 心裡就一個念頭,這就是京城養舅要找的人!

屈副主任又怕又喜:絕處逢生!柳暗花明!這女娃算是完了,包庇放任她搞封建迷信的不鹹屯生產大隊的領導班子也得吃瓜落,他還能派工作隊、宣傳隊進駐不鹹屯, 狠抓階級鬥爭……靠著這一波功勞直升縣革委會。

他指著林星火就要說話,老支書心覺不好,搶先大聲道:“這是我們大隊的衛生員小林同誌,林同誌為集體無私奉獻……看看,看看這野豬!她是打豬英雄啊,賀領導……”

老支書憑著急智愣是壓下了屈副主任的聲音。

但這時,林星火已經重新沉靜了下來。

林星火來回掃視,此刻她想的是‘留下’這些人後怎麼處理後麵的事情。其實也不太難,總歸不怕死的人太少,現在這節骨眼,什麼解釋都是虛的,以力破局才更實用。

手腕一抬,兩頭加起來得六百斤以上的野豬被她扔進衛生站院裡。林星火拍拍手上的豬毛,抬眼望向老支書。老支書一愣,像是明白了什麼,話音漸漸低下去,老胳膊老腿卻靈敏的倒騰幾下,轉眼間拉著黃大壯退到一旁,離賀慶他們好幾步遠。

“……”賀慶,賀慶心都涼了。他想起這幾天春播小組從各個生產隊聽說的傳聞,哪個秋捕隊小一半人被野豬拱了,哪家去走親戚半道跌進雪窩子裡,雪化了才找到這一家老小……現在雪窩子不好找,但水泡子老林子儘有,更彆提現在他們就在南山腳下。

人的情緒轉變有多快?屈向錦從興奮激動到驚恐異常也隻需林星火一甩手的功夫。

兔猻蹲在門檻上舔舔爪子,它隻盯住了一個人:屈向錦!這一撮人中,唯有這位公社副主任的惡意明晃晃的,其他人能先兵後禮的‘友好商量’,但這個人必須得除掉。兔猻可不在乎人類那些條條框框,它隻是願意為了小夥伴妥協一小點點罷了。

林星火走的不疾不徐,賀慶等人心跳有如擂鼓。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她頂在頭上邊的頭骨被春日豔陽一照,仿佛鑲了金邊,越發如金似玉不同凡響。

邊走,林星火邊漫不經心的想,要不要把玄狐頭骨收起來,免得一會動作大點揚灰撲到狐顱上。但猻大爺剛送的百寶囊裡不僅有野豬,還有臭蘭葉子,這臭蘭葉實在忒臭,黃皮子的臭氣以其迷惑效果對敵,臭蘭卻是樸實無華的專注臭死敵人。

兔猻曾說這儲物小包袱原本是件殘破法衣上裁下來的衣袖,因衣袖上煉有‘袖裡乾坤’的陣紋,才能當做儲物囊使用。臭蘭能熏暈兔猻,可見修為品階與兔猻不相伯仲,她怕衣袖改成的儲物囊萬一隔絕不乾淨臭蘭臭味,再給狐顱醃入味了……

若不然把狐顱先放到猻大爺頭上?

林星火思緒轉的飛快,忽覺心弦一動,頭頂一輕,狐顱竟然不見了。

正慢條斯理舔爪子的兔猻尾巴毛都炸了起來,這一瞬,它感到自己因契約投射到林星火紫府中的虛影旁多了點什麼東西!

賀慶等人眼睛瞪到眼珠子都要從眶裡落下來的程度,躲在賀慶身後的年輕小乾事雙手成拳揉揉眼,睜大了再看:沒有!那頭骨真的不見了!

眾目睽睽之下,這閨女頂在頭上的頭骨憑空消失了!要不是在機關工作多年,賀慶隻怕比撲通一下跪趴下的紅農公社代表也好不到哪裡去。

紅農公社代表嚇壞了,哆哆嗦嗦的從口袋裡掏出兩株還帶土的玉米苗,捧在手心裡不敢說話。他這一動作,旁邊農技站組長也撐不住了,他也從挎包裡掏出一株苗,根部保護的比紅農工社的還好。隨即,另一個農技員和代表也趴下了,這倆藏得是一小把稻穀。

賀慶咽了口唾沫,心裡慶幸自己沒拿。正想著,他隻覺褲腰帶一緊,小乾事薅著領導的褲子也癱了下去。賀慶眼睜睜看著最得他意的助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開始從褲兜、公文包裡掏玉米粒——這家夥藏了足有兩大捧玉米種子。

老支書的牙花子有點疼:這就是縣裡下來的工作小組?忒沒出息!

他們藏苗藏種子的時候黃大壯都瞅見了,但老支書給他打眼色,讓他彆管。黃大壯就用他蹩腳的演技一個僵硬大轉身看天,任這些人作怪:反正倉庫裡放著的種子全是還沒經過小仙姑手的。

但誰都沒屈向錦跪的動靜大。

屈向錦的牙齒咯咯響,這是那個人、那個被金老爺子活釘進棺材的人來報仇了!

這群人跪的太快,林星火都找不到理由展示武力了。

也行吧。林星火看向穿著板正的中山裝,唯一還站著的人,指指衛生站:“進裡麵說?”

真正走起路來,賀慶才發覺自己兩條腿軟的跟麵條似得,不大聽使喚。但這會沒人在意他奇怪的走路姿勢,相比其他人相互攙扶踉踉蹌蹌跟年饑荒難民似得走法,他這領導的架子至少還豎著。

從前雪省盛行薩滿巫醫,神神鬼鬼的傳說誰沒聽過,尤其他們這些直接管理指導下邊大隊生產的人,更是隨便都能講出些故事。也就是近幾年嚴禁封建迷信,不然他們各自家裡的老人都信這些。但是,說好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封建迷信呢?怎麼還能是真的!

林星火嫌棄的把癱成一灘爛泥的屈副主任扔到地上,正巧和野豬頭碰頭。

她自去桃花樹下的石墩坐下,敲敲石桌:“今天的事……”

賀慶當年做警衛員的機靈勁兒全回來了,連連保證:“您放心,我們不會說出去!一個字都不會說!”

其他人忙跟著賭咒發誓。

林星火搖搖頭:“口說無憑。咱們簽個契吧。”

契?紅契還是白契?賀慶的腦子一下子跑偏了,無端端的想起小時候見過的舊社會大戶人家出殯,白.花.花的紙錢揚上天,飄飄蕩蕩,一瞬間仿佛有重重鬼影夾在活人中間。

眼前這位帶頭的領導陽火一跳一跳,忽明忽暗閃的林星火開靈的眼睛疼,林星火瞟了他一眼,擲出一枚平安符。免得兩邊還沒商量好,這位強裝鎮定的領導已經把自己嚇暈了。

賀慶慌裡慌張的伸手接住,黃符上流光一閃,賀慶就覺手心一暖,後脊梁上蔓延上來的陰寒感瞬間消退。

“小林?”老支書有點躊躇,怎麼個定約定法?放這些人離開後他們反悔了怎麼辦,可似乎也沒彆的辦法,總不能真將人扔進山裡喂野獸吧?老支書搖搖頭,把心拉了回來,不行不行,他們可不是老年間的土匪窩。

門神一樣杵在院門口警惕的黃大壯瞟到老支書的神情,不由得後心一涼,他敢用拋妻棄子跟戲子跑了的親老子打賭,老支書沒思量啥好事!隻怕小仙姑用完她的法子後,老支書還得用他自己的法子再炮製下這群人。

林星火拂過石桌,桌上瞬間出現文房四寶。

這次就連老支書兩人都看直了眼,黃大壯壯碩的身形晃了晃,蒲扇一樣的大手捂住胸口:一直小仙姑小仙姑的叫,可他做夢也想不到這真是個神仙吧。

老支書以為林星火會起草一份契書,但她沒有。林星火就在或畏或懵或複雜的眼神圍觀下,開始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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