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火輕笑:“春鳳姐,我再給你幾道,咱們小囡囡也有份!”符師進階後,她現在畫出來的平安符效力更強,若是魏春興帶著的是她現在畫的符,傷情至少能減輕一半兒。
現在不鹹屯已經有了縣裡的盟友,或者說靠山,不必再擔心公社鬨幺蛾子,派什麼宣傳隊進駐來“批判資本主義”、“挑動社員兩極鬥爭”,隻在屯裡的話,倒不擔心黃符萬一露出來被舉報搞封建迷信。
“鐺鐺鐺!”屯子口的鐘響聲遠遠傳來,魏春鳳扶著院門踮腳:“那邊出啥事了?”屯裡約定俗成的幾種拉鐘方式,這聲音不在大事要事裡頭,她又細細聽了一回,才轉回來。
正這時,小狐狸崽們從坡上下來,打頭的狐大背著個巴掌大的小簍子,魏春鳳母女一見,眼睛都亮了。母女兩圍上去又是幫忙摘下小簍子,又是撫摸誇獎。轉眼把還腫著的兄弟/舅舅忘到山邊去了。
魏春興臘腸嘴動了動,隻剩兩條縫的眼極力的給親姐親外甥女拋去可憐的意念。
林星火手一頓,覺得辣眼睛的同時,又聽到了一道陌生的自行車飛快向衛生站靠近。
“林星火!”常青把自行車往地上一摔,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往衛生站大門跑。
魏春鳳幾步擋住院門,盯著常青,沉聲道:“你不是和費平結婚了麼,又來乾什麼?”費平和常青在公社先膩歪又翻臉的戲碼,她躲在巷子裡可都看見了。
費家那父子倆都有意思的很,當老子的非要小仙姑給他當兒媳婦,為此不惜搭上老娘和媳婦也要求黃仙出手拿法小仙姑;這兒子吧,趾高氣昂地來死纏爛打了兩回,碰壁後轉頭就跟彆人扯了證,還專門領到公社顯擺。若小仙姑隻是個普通的農家閨女,被他家這樣的行事,這日後還能嫁個好人家不?
常青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嚷道:“林星火,林仙姑!求您救救我吧!”
魏春鳳見狀,把囡囡跟小狐狸們推出門:“去,回咱家去,叫小狐狸陪你。”囡囡聽話的點頭,追著狐大興奮的跑回自己家去了。
“欸!”後麵背著老支書追過來的黃大壯氣道:“出去!我們大隊不歡迎你!”
他娘的,村口今天輪到魏奶奶和女知青肖蘭芹值守,這常青橫衝直撞差點帶倒阻攔她的魏奶奶!
老支書拍拍黃大壯:“春耕再忙再要緊,也得調派民兵在屯子口站崗啦。”這一出兩出的,老支書都起了在屯子口建個哨亭的心。春忙後,先弄幾根木頭紮個“拒馬”出來橫在村頭!看誰還敢這樣直愣愣的衝進來。
常青頭發亂糟糟的糊了一臉,褲腿還裂開一道大口子,布條子上沾的都是泥。她邊哭邊說:“都死了!費平和他一家子,費平他妹妹的姘頭!都死啦!”
“跟他妹妹相好的那個人,氣虛氣短,活活的虛死了。”常青語無倫次,“沒力氣、站不住、一天下去就輕了幾十斤——骨頭都脆了!把他從縣裡拉回來的時候,顛了一下,碎了!”
“林仙姑救救我!我也這樣!”常青哭嚎。
“我今天發現褲腰鬆了二指!”邊說她還邊扯開褂子,要上來薅走她的黃大壯隻得背過身去。
林星火站起來,常青跟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得:“我也沒力氣,真的!就跟力氣、生氣給吸走了似得!費平他爹供黃仙,是不是你打跑了黃仙,黃仙報複他家了?”
“求你了,救救我!”
“你哪兒虛了!騎洋車子能從公社到我們屯來,這叫沒力氣?”魏春鳳擋住林星火:“行了,你快走吧,我們這兒不歡迎你!”
常青從脖子裡掏出個棉線穿起來的大生薑似的東西,上麵帶著亂七八糟的牙印,顯然被啃了一截:“費平他妹妹的相好,吃了根參須就好了會,我……”
林星火一眼認出那是黃精,黃精和人參一樣有補氣之功。這大概是費新力的藏藥,常青靠這個補生氣?
她猜的不錯,費新力做了多年鄉醫,攢了不少藥材,這塊黃精就是抄檢的人把它當成生薑沒有沒收。常青畢竟背過赤腳醫生手冊,還學了半年,這些有名的藥材她還是分的清的,黃精陰差陽錯成了她的救命藥。
“黃皮子死了。”林星火道:“費家還沒被抓,黃皮子就死了。”
常青哆嗦個不停,又咬了一口黃精:“我知道,我其實知道不關你的事……但是林星火,費平他姑父,姑父的父母一家人也死了。比費平死的還早!”
這件事林星火還真不知道,鄉下閉塞,公社的新鮮事屯子裡還能知道的比較快,但縣城裡麵的事情,就傳播的很慢了。自從屈家被查,林星火就知道他們落不到好下場,但也沒料到竟然也是闔家不留——這就更不像是普通人的手段了。
林星火問她:“你怎麼知道的?”
“他們一家子都被看管了起來。”常青坐在地上,“那邊橫死後,就有人又來叫我和費平問話。我知道什麼呀?他們放人的時候告訴我說屈家全家都在看守下死了,同時死的……我嚇壞了,回家就一定要跟費平離婚,我倆吵著吵著……費平費平也……費家其他人都死了。我不敢一個人,隻能蹲在公社辦公室門外頭,結果半晌的時候,費平他妹妹的相好就被抬過來……半夜的時候騾車把他運回來了,也死了。”
“公社的人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下一個死的就是我!我不想死,救救我,林星火!”
“他們私底下說費家是被黃大仙索命,昨晚上還有人蹲在外頭看我啥時候死。”常青死命薅自己的頭發:“就我知道不是黃大仙,先死的是屈家!屈家死了,費平他們才沒命的——屈家更古怪!我剛出來不知道屈家死絕的時候,我讓費平去找他姑姑,他姑姑不是嫁的好嗎?他姑父家在縣裡當大官!費平不去,我倆吵吵的時候,費平說全都賴他奶奶!也賴他姑父!家裡翻出的那些要命的東西,一部分就是他姑父交代他爸藏好的……緊接著我們又被,就知道他姑父家……”
“對了!我們結婚前,費平跟我炫耀,說每年春節前,他姑父的親媽,都會在縣裡一號大院裡招待他們全家一起吃頓團圓飯,菜肴全是大補的好東西,他妹妹體寒,都有好幾次被補出鼻血。說那位官夫人隻不過是看上去很冷淡其實人不錯!費平說我跟他結婚了就也能去參加了!”常青打個冷戰:“會不會,會不會是那頓飯不對?”當時隻是羨慕,可現在想想就覺得奇怪,請親戚吃飯,乾嘛要弄那麼些補菜?
可她和費平妹妹的相好又是怎麼回事?他們沒吃過呀?
林星火蹲下,伸出手指虛搭在常青手腕上,靈氣穿梭經脈,果然有衰敗之兆。細探之下,常青不僅有被采補之相,她的筋脈中還有一絲奇怪的汙濁之氣,從臍下三寸的俠玉泉向上侵染,這股邪氣已失去控製,它橫衝直撞過後,筋脈會出現漏洞,人的生機便從這些漏洞中逸散。現在不太嚴重,恐怕跟兩人結婚日短有關。
屈費兩家這種千裡之外被利落致死的法子,不像林星火用過的契符,倒更像傳說中修士掌控死衛或奴仆的手段。主人手裡握有奴仆自願獻出的精血,可以一念使之生一念使之死,若主人意外死亡,奴仆便也得跟著陪葬。京城那位藏起來的金家人掌握屈母以及屈家人的生死,而屈母照葫蘆畫瓢,也控製了費家人。
但屈母是普通人,所以大概不能直接控製精血,而是控製生機之類——比如常青被采補,問題一定出在費平身上,有很大可能是屈母在費家人身上使了什麼手段。
兔猻接連跟臭蘭、黃皮子大戰之後,傳承又打開了一點,跟林星火叨叨了不少,他們兩個皆是缺乏修士常識的人,可是開了不少眼界。
低階修士便可采聚凡人生機以修煉,普通人若得煉有這類邪法的法器符籙,便也可以此施展一些修士手段或者延壽,古代一些用胎嬰煉丹的殘忍方子就是由此衍化而來。林星火猜測屈母手裡可能有京城給她的邪門東西。費新力等人活著的時候看似正常,其實體內早被那種邪氣侵透。本來這玩意被屈母控製,還不至於把人造成篩子,但她一死,邪氣亂竄,尋常人怎經得起這麼泄露生氣,根本救不回來。
這大概也是屈母在知道費新力出事時沒有慌張的原因,她知道費新力的命在她手上,唯一沒料到的就是屈向錦竟然把一部分要命的東西交給大舅子藏了起來,這些東西直接證死了屈繼父和她。京城那位覺察到這邊的動靜,毫不猶豫的斬斷了屈家這條線。屈母死的突然,費家人自然沒撐多久也死了。隻不過
常青和那個沒了的後生,自然是邪氣侵蝕。尤其費平妹妹的相好,怕是兩人廝混太久,給掏空了,費小妹變相又成了他的控製器,這才一個接一個……
常青雖然不討喜,但林星火也沒法兒看她去死,況且修士相信因果緣法,常青既然及時找上了門,便是博得了一線生機。
不過一張驅邪符,林星火給的起。不過——
“簽訂一張契符,保證不以任何方式泄密。”林星火掏出一個稻草人,取了常青一根頭發一滴血封於其中,稻草人顫顫巍巍的立了起來,恍惚間五官似乎有點像常青起來。
讓常青跟其簽訂契約:“毀約,稻草人自燃,你死。”
林星火也沒法子,猻大爺太難伺候,玄狐頭骨的事在它那裡還沒過去呢。為了防止再有需要同普通人簽訂契約的時候,兔猻接受了新的傳承記憶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林星火學會這個替代術。
用稻草人作為契符的另一方,其實就是常青與她自己的分身(稻草人)訂契,比兩個人之間訂契更苛刻:最了解自己的人其實是本人,即便是僅僅起了點不好的念頭,稻草人便會有反應,繼而常青必受錐心之苦。倘或她付出行動,那就自燃沒商量了。
在常青哆嗦著訂契之後,林星火拍了一張驅邪符,燒儘邪氣,又道:“日後彆再出現在我麵前了。”
常青渾身一輕,連忙小雞啄米似得點頭。
隻是還來不及高興,她腦中模糊轉過一絲念頭,隨即心臟便猛地一抽,桌上的稻草人也翻滾了兩圈,弄亂了一根稻草。
林星火清淩淩的目光望過來,倏忽一笑。
常青臉色頓時青白,不敢置信的看向稻草人。
“啊!”她忽然握住胸口,整個人弓成一隻熟透了的蝦。
黃大壯嚇了一跳,好心問:“你咋啦?”
老支書一言不發,魏春鳳冷笑一聲:“怕是動了什麼歪心眼吧?”
稻草人翻滾掙紮,終於在散掉一根稻草之後顫巍巍停下。
林星火瞟了一眼稻草人,提醒常青:“草人完全散了之後,人也會沒命。”
常青忽然像明白了什麼似得,嘶啞出聲:“若你把它拆了,燒了,我……”
林星火點點頭,用布袋裝起稻草人,擱進一隻匣子裡,隨手一揮木盒子就消失了蹤影:“所以彆在出現。你不提醒我,我便不大會想起這茬。”
“好,好!”常青最後像見了鬼似得又看了林星火一眼,逃也似的立刻了不鹹屯。
常青走後,老支書四人還在院裡,老支書點起一鍋旱煙,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黃大壯幫魏春興換了一下姿勢,蹲在躺椅旁等著大家說話。
林星火似有所感,正想說話,便聽魏春鳳先開口道:“咱們知道太多事了,不然,我們也簽個契?”
她話說出口,越想越覺得好:“這樣就能提醒咱們,彆禿嚕出去不該說的話。”
老支書磕磕煙袋,也像下定了決心似得,點頭道:“春鳳說的沒錯!咱們沒壞心,但保不齊遇著什麼情況,露了不該說的秘密。倒不如也簽個契放心。”
其實那天春播小組訂契後,老支書就起了這個念頭,但他畢竟想的多,一時沒下定決心。但林星火的本事越來越大,越來越多,他們知道的忒多了,若不能堅守秘密,這對所有人都是禍非福,甚至給整個屯子帶來危險。
魏春興和黃大壯跟著點頭,魏春興還艱難的朝他姐豎起一根大拇指。
“天底下太大啦!”老支書說:“閨女,說不定在彆的什麼地方也有跟你一樣有本事的人。但咱不能用你的品性來套他們,你不會眼饞彆人的東西,可彆人興許嫉恨你的能力!你說說,對上這樣的人,咱們是啥都不知道好呢,還是清楚你的本事好呢?有時候是束縛的玩意兒,未嘗不能變成保護!”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林星火隻得取出一張契符,但這回她先給了每人凝神符疊加驅邪符。這還是她意外試出的效果,這兩道符一起激發,有一定幾率在紫府疊加一道防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