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麼些活?”
老彭白了徒弟一眼,這城裡出來的娃就算是學農的也不能明白農民的苦處,國家讓學生娃插隊也是有遠見的,不然用不了兩代就得忘了吃苦耐勞的根子了,“你以為收了莊稼就完事了?那糧食不得曬、不得篩不得揀?單說紅薯,就得人為的一點點分等,那破皮的放不住,太大太小的都得另外揀出來,好紅薯一部分晾曬收倉,一部分得削片烘乾磨粉……好家夥,乾了好幾年農技員了,還這麼道三不著兩的!行,以前是縣裡就那一點點試驗田輪不到你多乾,現在有百多畝地方了,你給我好好的乾一回,不光從摘到收,其後的處理、儲存、加工你都得參與,乾夠一年看你還說不說這話了!”
說這話的時候林星火正好進門,就笑著接了句:“那成!現在我們正擺弄玉米麵條呢,鮑工正好能體會一下。”
聽見林星火的話,魏春鳳喜道:“玉米麵條真成了?”
“成了,口感還挺好。”林星火道:“魏奶奶還說比二合麵的麵條軟。”這主要是玉米麵條裡麵混合了一小半玉米澱粉的緣故,玉米麵條又特彆細,所以煮出來很綿軟。
“有井的那間院子用作‘副食作坊’了,玉米麵條占了一間工房。”林星火指了指作坊的方向,眼睛卻不自覺地望向南山的方向。
魏春鳳看見了,當下沒說什麼,等老彭師徒兩個興興頭頭的往玉米麵條作坊去試吃時才問:“蓮花峰還是沒動靜?”
林星火點點頭,背上的兔猻拍了拍她,還把毛尾巴伸到前麵來讓林星火抓著玩。
每年九月底蓮花峰上的霧氣就會散開,不鹹觀重新現世,一直到大雪封路的時候才會重新關閉。其他月份不鹹觀也不是一直隱匿的,有些年春荒太難過,老仙姑就會打開不鹹觀的大門,換些她吃不了的糧食給山下的村民們,所以大家才深信老仙姑會仙法,彆的不說,至少她能操控蓮花峰上的霧。
但今年一直等到現在了,蓮花峰上的霧都沒散開,林星火上山去尋,但和夏秋時一樣,用神識探路都不能摸到正確的路,鬼打牆似的總會轉回最初的地方。她懷疑這是一個複合陣法,類似於上古修仙門派布置的那種,匿陣困陣防禦陣層層相疊的一種極其複雜的大陣,而操控陣法的鑰匙就掌握在師祖手中。但師祖為什麼不願見她?
“唯一的好消息是把東西擱在狐狸鬆旁邊,子時會消失不見,應當是師祖收下了。”林星火苦笑。
這顆狐狸鬆是她三番五次進陣後突然出現的,先前她不知道,直到偶然一次跟魏春鳳說到這棵奇形怪狀的鬆樹,魏春鳳就說:“是那棵狐狸鬆啊,原來它就在不鹹觀前門右邊。”林星火才發現這棵樹真的不知是人為修剪還是鬼斧神工造就的,那樹冠真像是一隻向天空奔跑的狐狸,尤其下邊的樹冠茂密,好像狐狸拖著好幾條尾巴似的。
狐狸崽們特彆喜歡這棵樹,狐大還攀上樹杈子艱難擺出跟樹冠形狀一樣的姿勢,差點沒從樹上掉下來。讓林星火忽然就想起了黃皮子老窩上邊的那根歪脖子樹,這些小動物的腦回路還真有點像,都愛整個自己形狀的樹擺在家門口——所以,師祖她老人家和狐狸有什麼聯係,或者換個說法跟自己是什麼關係?
這顆狐狸鬆的出現,讓林星火忽然意識到她一直忽略了的地方:她好像不是人,至少不全是人!但這問題不多重要,都已經是修士了,狐人混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總歸自個兒不把日子活成異類就成。
“今天下了工,你教我縫棉衣唄?”林星火對魏春鳳說,她想用新棉花給師祖做一套新棉衣,這回她想在外麵襯一層兔皮,反正師祖在觀裡穿,沒人能舉報她。
魏春鳳答應的特彆爽快,自從林星火扒拉出去年從黑市扛回來的那台縫紉機,教會了魏春鳳踩縫紉機,魏春鳳就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愛上了用縫紉機做活,她能耐下性子琢磨,跑了兩趟公社,現在都會用縫紉機繡花了。可林星火還是更願意親自用手縫,魏春鳳看不懂她給衣服添上的那些奇奇怪股的紋路,索性也不問,隻把自己剪裁棉衣的法子技巧一股腦教給了她。反正林星火學啥都快,她養的那隻山貓的爪子更是厲害的嚇人,不動刀不動剪,不管是皮子還是布料,這貓“嚓”彈出一根貓爪子,劃拉幾下就能裁好……
林星火現在的陣法造詣離摸到陣眼還遠著呢,隻好把滿腔疑惑暫時按捺下來,隻是一個勁的往狐狸鬆那裡堆東西,吃的用的應有儘有,堆完就等到子時,看那些東西消失後才能放下心,至少這表明師祖沒事。興許是她叨擾老人家的次數太多了,師祖煩了,某一日狐狸鬆又不見了,隻留下了個樹坑,樹坑裡放著一張黃符,仍舊是熟悉的“無量壽福”四個字,背麵胡亂添了一行:“除朔日勿上山,好好過你的日子!”
這張紙條讓林星火真正安心了,她寫了一封長信滿懷希望的放進了樹坑裡,可信紙都被霜水泡爛了也沒見拿走,隻得悻悻等下月初一再來。
但特彆巧的是,就在十月末,老仙姑給林星火費心安置的身份突然出了一點小岔子。十月最後一天下了一場大雪,林星火就在溫暖的新辦公室門口見到了扛著自行車前來的賀慶。
賀部長狼狽的呀,身上雪和泥攪和到一起,倒是那輛自行車的車軲轆還算乾淨。
任是林星火的好眼神,這乍一看都沒認出來賀慶來:“您這是?”車給人騎,還是人為車當牛做馬呐?
但擱在林星火這屋辦公外加取暖的兩個農技員以及魏春鳳、魏臘月都是一臉認同,老彭還說:“看著要下雪,你還騎車?要是摔雪堆裡,自行車讓雪埋了找不見你就不顯擺了!”這種事鄉下可發生過很多起了,雪太厚人騎車摔了,一時弄不出來自行車來就想著人先回,之後再來扒車子,但雪省的雪下的那就不是你想記住某個地方就能記住的,要挨著村莊近還能有個準頭,要是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那就隻能第二年雪化了再來尋摸自行車了,被雪啊水啊的埋了幾個月,再扒出來那自行車的車胎和車鏈子基本就都廢了。
賀慶先把寶貝自行車遞給老彭,讓老彭幫他抗屋裡去,這才在屋簷下拍頭跺腳的甩雪,邊弄還邊跟林星火說:“京市把電話打到咱縣裡來了,要核實你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