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二更(1 / 2)

核實我的情況?

林星火第一反應就是那由金改姓林的仇人之後有動靜了, 但細細聽賀慶的說明白了才知道不是。

賀慶罵了句“賊老天”,不知在說天氣還是彆的,才又跟林星火說:“從九月起, 就開始讓各類學校都要‘批孔’, 學生娃們又開始鬨騰起來了……現在這股風又吹到了各個單位上,文物局就是第一炮……”

尤其是京市文物局, 地處政治中心麼,自然啥浪來了都得迎接第一波衝擊, 文物局也光棍, 衝擊唄, 反正文物局就是個單位,國家要緊的文物都在博物院被好好保護著呢, 結果有心人就開始扒拉下頭所屬的工作人員的根子背景。

“你父親的祖上曾是資本家, ”賀慶說:“母親是開明士紳家的女兒。”還是有名的大資本家, 而開明士紳,指的是曾經讚助過民主事業的大地主階級。

林星火都驚呆了,這種出身放在現今這個年代可真是最壞裡頭的‘萬裡挑一’。摸摸心口的狐顱, 其實她母親是隻玄狐,父親是個修士, 真的就當她是撿來的不知來處的人就行, 不用非得挑揀個好出身給她安上。十來年前,在師祖當時看, 給她安上有文化有修養的一對年輕夫妻的遺孤的身份興許是好選擇,畢竟那時候也有這鬥爭那鬥爭的,這對小夫妻並沒太受影響,表麵上看沒啥問題的,誰也沒料到幾年後會來這麼場運動不是?

“你母親那邊倒還好, 當時幫助革命的信件什麼的都在,唐家把家業主動上交了,相關親戚們在京市郊區老家還算安穩。但你父親那邊……”賀慶歎了一口氣:“反正基本沒人了,興許活著的也都尋不著音訊了,所以你是唯一一個能找到的直係親屬了。”當年是唐家庇護了女婿,把小兩口調到遠離風暴中心的雪省,不成想倒讓女兒女婿把命填進暴風雪裡。

賀慶的意思是這個出身成分太敏.感要命了:“咱們縣給的回複是你是被山民撿到並撫養長大的,是徹徹底底的無產階級根苗,這個成分是跟著養祖母走的。那邊得到回應就沒下文了,但你這個檔案還得好好弄一弄才更保險。張主任想問問這個姓氏能不能改成養祖母的?名字有沒有曾用名?”

林星火無語了,指指南山後的蓮花峰:“我師祖是什麼出身您知道吧?”那可是這一帶多少年的老仙姑了,師祖的姓氏她上哪知道去?況且她也不想改,修士父親應該就姓林,師祖給自己安排這個身份應該與那個遇難的資本家後代也姓林有關係。

“我不知道師祖的姓氏,但倒有個曾用名兒。”林星火看賀慶的眼睛一亮,不得不打破他的期望:“‘妙法’!我原本叫林妙法,您覺得這名字能用嗎?”

賀慶一噎,要是個妮兒、芬啊、霞啊的名字就挺好,一抓一大把的名字就不起眼了,星火雖然又紅又專,但就是聽起來太有文化了點,屬於彆人一聽就能記住的名字。

“那這樣,”賀慶把他們商量出的法子告訴林星火:“給你加一道下鄉插隊的手續,先把你的戶口改成知青戶口,然後再重新落戶到不鹹屯大隊。”

林星火鬨不明白這有什麼不一樣的,賀慶就把謄抄的《重在表現是黨的階級政策》給她看,這是六五年重點宣傳給那些出身不好青年的社論,社論表示選擇上山下鄉這條革命道路、與剝削階級家庭劃清界限的青年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革命者。

“知青檔案中以你養祖母的成分為依據,就是中農出身。”現在很多父母一方成分不好的孩子在父母離婚後,跟隨成分好的一方重組家庭,這個孩子插隊後的知青成分上就會隻登記現有繼父/母的成分,從而被定性為工人階級。

林星火一愣,師祖了不得,不鹹觀早年多少曾顯赫過,這樣還能被定性成中農?她原本還以為至少是富農。

賀慶早前也疑惑過,他是跟老檔案員打聽過才知道的:“你知道五零年土改劃分階級成分的時候,你們這片……”他指指南山方向,搓了把臉才又接著說:“換了幾個工作小組嗎?光上山就摔壞了兩任組長,後來還有看得見卻摸不到大門的……直到捏著鼻子劃成了中農才算全須全尾的回去了。”不鹹觀當時初定的可是地主宮觀,後來又添補的材料,表明宮觀所屬土地早就捐贈給了貧農,隻剩下一座破爛建築雲雲……

所以上邊詢問林星火情況的時候他才這麼著急,畢竟那位老道姑的本事他不清楚,卻是親眼見過林星火的能耐的,倘或縣裡不給擋一擋,真派個什麼工作小組下來,那指定就是說隻有比當年上蓮花峰的人更慘的份。這一來二去的,縣領導想悄悄眯著的打算可就全壞了。

師祖哇,你知道把自己弄成中農,可給徒孫安的這是什麼麻煩出身喲?林星火腹誹。

但誰知道那對小夫妻的底細不是?傳聞中隻知道是知識分子而已。濃霧包圍自成一方小天地的不鹹觀中,老仙姑打了個噴嚏,撓撓鼻子,又快樂的抓向飯盆裡的熏雞,這雞的滋味真不錯,應當是用乖徒孫給的那些靈米專門喂出來的,要是熱的就更好吃了。

老仙姑用乾淨的手珍惜地摸摸新棉衣上繡的暗紋,她認得出這平安符的符文,可樂觀地覺得她家乖乖陣道天賦很好,早晚有一天能打破不鹹觀的大陣,給自己放出去——靈氣轉濃後,這大陣就越來越強,束縛也更大了,當初為了延壽隻能跟大陣綁在一起,她現在是想打開陣法都不成了,虧得妙法在去年就元神歸位了,不然今年想把她給放出去得消耗自己半條命才行。

“你的成分還算好解決。”賀慶就蹲在淋不著雪的簷下跟林星火說話,這地方不怕人偷聽,他這次來的主要目的可不光是這個,“今年氣候極端,整個地區都欠收,再加上氣氛又變的緊張,縣郊農場特彆艱難,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他的嘴唇開闔兩下,艱難開口:“我想把農場遷到不鹹屯大隊來,這邊比較閉塞,民風正,社員們也相對寬容,正巧這邊劃分了一塊試驗田,應當正缺人手乾活……”

林星火聽的雲山霧罩,梁子溝的救濟糧都已經發下來了,按說縣郊的農場應該是第一批得到救助的,怎麼還能活不下去?倒是一直趴在她肩上盤著當圍脖睡覺的兔猻對周邊地方很熟悉,傳音道:“他說的是乾校農場,就是勞改農場。”林星火就明白了,這農場性質就屬於專門用於運動中被鬥倒的乾部勞動改造的地方,沒有一定資曆或者級彆,普通的‘反.動學術權威’還真進不去這種地方。

但這種改造農場一般選在偏遠窮困的農村,本縣的就在縣郊還真是有點奇怪。

她這麼想,也就直接問了出來。

看林星火沒有反感的情緒,賀慶先鬆一口氣,他先跟林星火道了歉,才從懷裡摸出一包用手絹包的嚴嚴實實的卷煙,摸出一根點上才說:“革委會張主任、我,還有武裝部的郭部長都屬於比較中立的立場,當初依照指示建設農場的時候就挑了相對能看顧一二的縣郊……現在救濟糧肯定沒那邊的份,再加上學生娃們又鬨騰起來,那地方離縣城近,就是一個靶子,早晚得給摸過去。那裡頭的人最早的都得受了六七年罪,這會餓著肚子的時候再遭鬥爭,等到明年開春五十多口子人真就不知道還能活幾個?”尤其現在入冬了,學校又停課了,學生娃們的力氣沒處使,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跟鬨得最凶的那年似的出人命。

這話說出來,林星火就懂了,縣裡這勞改農場其實一直在縣實權派的關照下的。聽聽,革委會的一把手,生產指揮部的頭兒,還有把著武力的武裝部部長,有權有糧有槍.杆子,怪不得她前幾天去省城黑市的時候發現本縣的氛圍算得上這一路經過的縣市區中最好的了,省城黑市的常老大都縮了起來,還告訴她至少到明年上半年都不會再做生意,讓她也少往省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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