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群精怪, 林星火家的日子一下子到正軌上來了,這個日子指的不光是柴米油鹽人間煙火,更多的當屬修行之路。
不鹹屯的鄉親們親厚團結, 也確實是拿真心換真心地對林星火這個小仙姑, 從前林星火就覺得在這樣祥和平靜的氣氛下修行、生活就已經很好很滿足了。但精怪村搬來後, 忽然就有了一種找到同伴的感覺, 那種並非異類的感受於兔猻、狐狸崽等靈獸來說應當更加深刻, 林星火不知道怎麼形容, 反正就是真實的有了修行的氛圍。
現在林星火的生活變成了兩個圈子,一個是不鹹屯包括試驗田、河灘農場在內的外圈, 一個是隱藏在山居後的南山內圈。
兩個圈子既相互割裂, 又在某種程度上融合的很好:靈獸們包括長的跟凡獸相似的精怪仍舊經常下山幫鄉親們乾活, 在他們的幫助下,生產大隊種植的、生產的東西也漸漸有規劃的轉化為半靈物的性質,如果日後能夠全部轉化為低階靈產, 便能成為林星火和精怪村的物資後盾——中高階修士或許境遇、天資千差萬彆,但修為每前進一步都必定會消耗巨量的物資,可以說無底蘊無進境,“法、財、侶、地”樣樣不可缺少, 修為越高, 越是如此。而向靈產轉化給不鹹屯帶來的好處, 隻看這過去的兩個寒冬裡無一位老人離世無一個嬰孩夭折,就不用再多說什麼了。
先說內圈,自從食物基本有了基本保障後,精怪們各顯其能,林星火一家的修煉物資就越來越豐富。
因小見大,單從靈食說起。精怪雖不善耕種, 但頗有幾個有畜牧、飼養之能的。上至林星火、猻阿年,下到狐狸崽們,都過上了有肉吃的幸福生活。
就比如慶忌,雖然連宋瓦子江裡的大魚都打不過要逃走,但人確實是澤精水神,居然在山穀鏡湖中養出了靈魚:一種是慶忌老家曾出現過的珠鱉魚,跟張開的樹冠似的,肉質酸甜細嫩。慶忌說生有六足的珠鱉魚即為精怪,他養出來隻有兩足,其足上生珠,珠可為做煉器煉丹之材。第二種則是宋瓦子江內的鰉魚喂養而成,鰉魚本就為靈氣時期古刺魚退靈後的凡魚,即便沒有慶忌插手,過些年靈氣更濃厚的時候,鰉魚中也必然有能蛻變成靈鰉的……慶忌養出來的靈鰉比普通鰉魚身上要小許多,卻能有數千斤重,更加抽慶忌如同吃小蝦米般容易,慶忌為了養活靈鰉,不得不挖穿了鏡湖與地下河,還連帶著催生出數種不入階的魚蝦。
慶忌的那些給靈鰉做食物的小魚小蝦,又盤活了林星火家的飼養場,如今狐二林丁寶已經由獵狐改行做了雞倌兒鴨倌兒,大黃當起了放羊娃,花花重拾老本行,圈了一群妖豬來養……
可彆小看這點改變,引發的連鎖反應簡直數不勝數,不上兩年,林星火一家大小都進了一階,雖隻是大境界中的小境界,但這種突破速度就是在上古靈氣濃鬱時期也算不慢了。
外圈的種植與生產上的優勝劣汰的進程則是由林星火和她的幾位不鹹屯‘小團夥’細細規劃,經老支書等人認可後也進展良好。這當中以魏臘月這個天生的商人出力最多,也看的最遠。尤其在最初的種子選擇中,魏臘月堅決不同意直接試驗林星火已經培育的小有所成的一階靈稻,反而認準剛生轉變的紅薯半靈種最合適現今形勢。
魏春鳳認為產量翻一倍的玉米半靈種更好,魏春興卻青睞產量低但富含靈氣的靈稻。兩人皆認為隻是口感更好的紅薯半靈種應當是最不該納入考慮的一種。
但當時臘月就說了:“不起眼就是最好的選擇!”玉米半靈種是產量能提升一倍,但這之後接踵而來的問題不鹹屯壓根沒辦法承受——首先玉米明麵上沒法留種,鄉親們不會留下前一年的高產玉米直接播種,大家壓根沒那種意識,那麼是否需要林星火年年更換種子站下發的種子?若不更換那隻產一年的半靈種有什麼必要;若是更換了,不鹹屯就彆想安生,任誰都得想都一樣種子站的種子,憑啥隻你們大隊的產量那麼高!
況且連年豐產並不一定是好事,如今這種不能自由交易的時候,糧食太多那是要壞事的。一旦形成內懶外覬的態勢,整個屯子就算毀在她們手裡了。想七三年大豐收,老支書和鄉老們為啥要把多產的糧食交上去,為啥不辭勞苦的緊著辦了那麼些集體作坊,就連大雪封路的時候都不敢讓社員們閒著?且棉花也隻種了那一年,這兩年不管上頭怎麼要求大隊都以試驗田種植失敗正在研究為理由不肯接受,那年新開的荒地多成了菜地、果園和草藥田,寧可豐富鄉親們的餐桌,也不肯讓陳糧堆地窖。
至於靈稻麼,可以在試驗田小範圍試種,現今仍是以產量為要,畢竟大部分細糧都是任務糧,公家隻看公糧交沒交夠,並不會因為大隊的米好而降低標準。
“星火弄出來的紅薯就正正好,種它種的最多,收獲也最多。”臘月說:“你們想想咱平時吃的最多的是什麼?紅薯呀!紅薯麵、紅薯乾……恨不能紅薯窩窩頭就著炒紅薯葉吃。不光人,牲口吃的最多的也是紅薯秧子。咱屯最熱的作坊還是鬆酒,可彆忘了鬆酒還是用紅薯為主料釀的……要是紅薯的味道能好一點,再養人一點,那還有啥可求的?”況且小仙姑說了,這啥半成品種子越種越好,多少年後也能變成產量又高、效用又特彆的新品種,這樣能慢慢變好、悶聲發大財的種子放著不用才真是傻呢。
而對於種植較少、又能自留種的大豆、花生、小麥等,魏春鳳建議將少量林星火給的好種子混進集體種子裡:到了豐收的時候,大夥會自動自覺地將長得最好的留下做種,這麼的用幾年也能不突兀不聲張的完成品種更新。這樣做還能從旁調整換代速度,既不會給集體惹來麻煩,還能悄悄給鄉親們帶來好處。
魏臘月不僅說服了魏春鳳姐弟,還給這場變革定了“節奏平緩、潤物細無聲”的調子,林星火當時就見旁聽的老支書等人的眼珠子都亮了,那天看臘月的眼神比往常看她都寶貝,之後若非魏臘月本人不樂意,說不準她就把紅忠擠下去成老支書接班人了。
這場由林星火主導、卻是由魏臘月掌舵的作物變革,僅僅兩年就帶來了巨大的成效,整個不鹹屯、林星火一家、還有精怪村都因此受益。
以林星火為連接點的兩個圈子也因此進一步融合,彆的不提,隻說壓在林星火和精怪們身上的食物巨大壓力就卸下許多:林星火與大隊部私底下做了交易,將年年都要富餘的更多一些的糧食用金子購買了下來。以老支書為首的大隊部核心冒著極大的風險,約定在國家放開自由買賣之前,整個大隊的清倉糧都由林星火悄悄收購。所謂清倉糧,是不鹹屯偷偷跟人縣城的糧站學的,每年新糧入庫的時候,會把前麵存的陳糧一並統計,倉庫存留的額數基本是固定的,多出的那部分就是清倉糧。
如此,大隊部替屯子存下了金子,而林星火填補上了食物缺口,雙方完成秘密且安全的流通。至於大隊部暗賬上積攢的越來越多的錢,鄉老們做為又隔上一重的監督,心裡頭多少有數。但為了保險起見,林星火帶著三魏小團體與大隊的交易是對他們保密的,畢竟是不能放台麵上商量的事情,老支書他們扯了河灘農場與賀慶這麵大旗,鄉老們再沒多問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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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灘農場裡受儘迭蕩磨難的人們,這兩年也在不鹹屯度過了祥和平靜的一段時期。他們幾乎是親眼看著這個山窩窩裡的小屯子有了電、有了新衣、有了豐富食物、更有了與外麵截然相反的精神麵貌,甚至他們自己都受了感染,不光身子骨養好了,還個個都年輕了幾歲。方同儉接到老上級電話時,差點就拒絕了“回京療養”的召喚。
其實外頭的情勢依舊風雨飄搖,雖然總體來說是朝著黎明前行的。
寧老珍惜的抽完一根煙,才滿懷複雜的開口:“老方,你得有準備,黎明前,怕是天更黑路更不好走!”
七五年一月份寧老的一位老領導恢複了工作,那是位敢大刀闊斧力挽狂瀾的硬做派,上任後就開始進行全麵整頓,上下形勢當真是清朗一片。寧老本已決定將兩個孩子暫時留在不鹹屯、自己回京支援工作,但運動的浪潮又席卷而來,不懷好意地人再次將矛頭對準了他的老領導,連帶著他打的報告也再次杳無音訊。
現在正是鬨得最凶的時候,那群攪風攪雨的人壓根容不下不在他們陣營裡的筆杆子,尤其像方同儉這樣自身硬、交際圈子更硬的高級彆知識分子。
方同儉何嘗不知,但好不容易有個突破口,領袖說文藝“要搞百花齊放,不要搞一花獨放”,這簡直是數十萬文化工作者的曙光!方同儉不敢錯過這個機會,他想著能離中心近一點,他的文章也許有那麼一絲可能將黎明前深沉的夜幕撕開一條縫……
寧老深知他的心情,幾個月前他要回到紛爭第一線時不也是想著拚上自己這把老骨頭大乾一場麼,“我不過白提醒一句,放心去吧,老方,你那些寶貝手稿我給你藏好!”就像他當初把孫子侄孫放心托付給老方一樣,老方沒有子孫,那些手稿就是老方的命.根子,寧老保證一定給看好。
不成想方同儉白眼一翻:“燒了。”
“啥!燒了?”寧老的老心肝都提溜了起來,老方這此回京是真不打算活了?
“你說你咋這麼擰!”寧老氣道:“誰之前還勸我說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不是想大喇喇‘上書’去吧?”沒用的,壓根到不了領袖手裡!
但這話寧老說不出口,在他們這些被打倒被改造的老乾部心裡,領袖仍然像歌裡唱的那樣是“東方的紅太陽”,是信仰,況且聽說老人家身體不是太好,親自接見外人的時候越來越少了。方同儉這麼硬乾,就是白白賠上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