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肖蘭芹卻是找了個外村的對象,但男方說什麼入贅,要隨肖蘭芹落戶到不鹹屯來。
且不說大隊部和鄉老們就沒有傻子,就是普通社員,整天被那廣播和娃娃們輪流讀報、讀圖書室的書本子熏陶的,那也比尋常老農有見識多了,用腳指頭想一想也知道那個男同誌打的什麼主意。
不就是看不鹹屯過的好麼!
去年年底盤賬,不鹹屯再創新高,一個工分合到了九毛錢!這是什麼概念?有磚廠的金家窯一工分才值八分錢,這在各公社還是高水平的。而且不鹹屯的活多,連上年紀的老人也能搓麻繩紡線線賺幾個工分,這樣分完糧食之後每家剩下工分換的錢合計一下比縣裡工人一年工資還高呢!
在鄉下隻要物資和錢豐足了,其實日子過的比城裡可滋潤多了。這不嘛,就引來一波沒安好心的惡狼。
不鹹屯自打立村後,落戶卡的就比彆的地方嚴,而從林星火下山,不經意間就把屯裡生活帶的一日比一日好之後,全屯人就更不歡迎外來戶了,倒也不是多‘獨’,而是屯子秘密多,大家夥兒也繃著一根筋呢。
說實話這幾年外嫁閨女和娶外村媳婦的事也少了好些,早幾年什麼娃娃親更是沒了蹤影,還留在家裡的十六七的大閨女可不少,上了二十還沒說親的小夥子更多,偏偏不鹹屯也就一百來戶人家,不可能光指著同村說親……這都成了鄉老們的一樁心病了,生怕耽擱了孳生人口。
但就算閨女成了老姑娘,長輩們也絕不會同意像肖蘭芹看上的那門親事。
誰不想過好日子,可做人不能那麼下三濫!那後生還是紅農公社的高材生呢,比肖蘭芹這個初中沒畢業就插隊的知青文化程度還高,據說差點就被推薦成工農兵大學生了。就這麼個吹出去多好多好的後生,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指著肖蘭芹說他倆都睡了,時間地點啥的都往外倒,說肖蘭芹肚子指不定已經揣上了他的種,逼迫屯裡同意他入贅。
偏偏肖蘭芹這閨女著了他什麼魔,不顧自己的名聲,也不顧知青站其他姑娘的名聲,和他手牽著手,跟就義似的要求大家不要阻攔他們的革命感情。
大隊部不是沒努力過,屯裡的婦女、姑娘,連魏奶奶都出麵了,可就是勸不動肖蘭芹這姑娘。
好家夥,簡直是越勸她越堅決呀,鬨得不鹹屯倒跟棒打鴛鴦拆散“喜兒和大春”的黃世仁似的。
後來大隊也煩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肖蘭芹要往火坑跳就跳唄,嫁娶入贅都是人自願。可那個叫牛望山的後生算計的好呐,他要算計落戶,就是打聽了林星火的事情。
要知道林星火可也算是京市知青,她怎麼就能在不鹹屯有宅基地呢?彆拿啥貢獻說事,人牛望山說得好哇,他家肖蘭芹這些年在不鹹屯裡也是勤勤懇懇的“幫農”,難道不算是貢獻。
倘若肖蘭芹相中的是梁子溝或金家窯裡知根知底的後生,那屯裡興許就答應小兩口落戶請求了,可這牛望山身後牽連著十來口子人,他們家在紅農公社就是出了名的“有心眼”,大隊部肯同意才怪呢。
“你說這閨女腦子裡怎麼就沒點數呢?”老支書恨鐵不成鋼:“認識了才三月!怎麼就死心塌地了?”
牛望山長得是好,就是丫頭們喜見的那種白淨高挑的書生樣,穿著筆挺的呢料大衣,露出乾乾淨淨地的確良領子,上衣兜裡還插著一根鋼筆——“崔知青說他那一身行頭,還有錢啊票啊的,都是肖知青給的。她腦子……不,她圖啥呀?”王會計也納悶的緊,見過跌份的,就沒見過這麼糊塗的。
林星火想起上輩子的見聞,不由得感歎這個年月有這個年月的好處,至少人與人之間人情味很濃,大家都願意向善處替人操心,擱在幾十年後,怕除父母外的親朋好友都不願摻和這些事……當然,也是因為這種事越來越多,大家也越來越明白這樣事出力不討好,離遠些才能避免圖惹一身騷的後果。
“沒事,我跟賀叔問問肖家的地址,咱們大隊能不能寫封信,正兒八經地提一提這件事。”林星火沒把這件事放心上,鬨唄,放任他鬨就能鬨幾個月,現在可都三月份了,離運動徹底結束也沒多久了。等肖蘭芹這個倚仗一回城,那個什麼連起名都是“一山還有一山高”的牛望山啥好處都撈不著。
“我直接給她家捎封信,讓她家人來處理吧。”省的白鬨心,咱就擺出為插隊到本大隊知青負責的態度,公事公辦的詢問肖蘭芹父母對於其女兒婚事是否知情,表明這是為了避免上過報紙的“農民強.奸海市女知青冤案”的誤會再次發生而特意去信……不管肖蘭芹是瞞著其家人還是說謊哄騙了父母,這封信都能解決問題。就算孟家要捏著鼻子認下,那一來一回的拉鋸也足夠耗過最後一段時間。
“也行。”老支書道,大隊先前也試著跟他家聯係過,可肖蘭芹這姑娘不說實話,發過去的信件和電報都沒有回信兒。縣知青辦裡應該有她父母的工作單位,這樣就算把這塊牛皮糖撕下來了。
“給烏年落戶口的事情先瞞著,就把他當京市人就是了。過兩天你們走了,咱也有說頭。”就說小林丫頭要回城了,要把那院落還給大隊……到時候紅忠替小林料理蓋房子的事,也能有個說頭擋著。
林星火抿嘴一笑:“我方師父說情勢轉好後上大學的章程可能要變,不如趁現在開始就給屯裡的學生們把文化課補起來?”
老支書當下就顧不得肖蘭芹那點子小事了,老頭蹬一下就站起身,哆嗦著嘴問:“真要……那是跟以前一樣能考?”用考的選拔出來的才是真人才!
“彆問彆問,彆難為孩子。”同樣激動的王會計忙攔住老支書:“咱們有數就行了!有數就行了!”
囫圇個重複了好幾遍,這兩人才稍稍平複下來。
林星火倒有些好奇:“都說現在咱們屯裡的社員比在城裡當工人還吃香嘞!上了大學拿個乾部身份,那機關上的工資還不如工人賺的多呢,這一比對,興許真不如在生產隊乾活呢?”這會機關工資平均下來確實比一線工人低,而且工人這成分應當算是最好的了,八級工出去可比賀慶這種老乾部還牛氣呢。不過這種情形也持續不了多久了,老支書他們確實有遠見。
老支書和王會計都擺手,王會計難得把掏心窩子的話倒出來:“自來就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就算這話現在犯忌諱,可咱也得承認這話沒錯——咱不鹹屯咋把日子過好的?就是從書開始的。不管是你,還是河灘農場裡那群老夥計,你們這些有本事的人都把書讀的很好……還有咱屯弄起的那些作坊,不多虧了你們從各地方抄來的書麼,照著書本子,咱啥也不會的莊稼人現在弄起了油坊、豆腐坊、蘑菇房、放起了柞蠶、把甜菜榨出了糖……孩子們念好了書,那就跟躍上龍門似的,彆的不說,心裡的想頭就跟普通鄉下人不一樣了。就算是沒能在外頭站住腳回屯裡來了,娃兒們也能帶著咱屯越來越好。”
王會計看了老支書一眼,陳支書要沒念過私塾,要不是從沒丟過向學的心,他能把不鹹屯領成現在這光景?隻看陳老頭一人,他也相信文化高了有大用。
“這些年把娃們耽誤狠了!”老支書想起屯裡的學生娃當初連本做豆腐的書都看不明白就一肚子氣。
“先把文化課補起來再說!”老頭精神煥發的說,識字的年輕娃都被他摁著琢磨那一屋子書去了,考學不考那些肥料、鞣皮、菜譜、草藥啥的,要不然還是請河灘農場的先生們給上上課?這回不要實用的,先從基礎捋一邊文化課……
他盤算著,也忘了其他要跟林星火說的話,總歸這孩子有她那大文豪的方師父管著,走不了大褶子。
老頭心裡的這風向變得,因為方同儉是高級知識分子,一下子越過了林星火成為了老支書眼裡最靠譜的人。
“您……悠著點兒。”林星火還能說啥,隻能乾巴巴的提一句。
老支書白眼一翻,那意思,還用你說!
行吧,林星火也知道屯裡的夜校啊、各種小課堂就沒停過,老頭可有章程了,全屯男女老少被他趕的跟驢子似的,偏無數次嘗到甜頭的大夥對老支書每一個決定都本能支持——不管明不明白,照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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