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儒家人的忠順蠱惑帝王耳聽,將言官中的縱橫家剔除的乾乾淨淨。
聯合禦史台效忠帝王的腐儒們參奏國氏一脈擅斷朝政。
買通家人寫汙文傳播天下行構陷之實。
這一樁樁一件件,陰國師應付起來並不難,甚至他都能明白,神王派的這些做法無關對錯,不過黨爭而已——但他挽回不了修帝王道的人對他的猜疑。
他殺了楊家的第一個玉環,被楊家記恨,卻沒想到第二個玉環很快從民間被秘密尋了來,花容月貌,姿容更勝前者。
玄宗見之心喜,搶奪兒媳婦的醜聞讓皇室名聲臭不可聞。
若是白芙蓉在此,定要評價一句,妖修就算進化萬年也就是性情蠢直遠勝人修,為何要殺了第一個玉環,教化她為己方所用豈不是更妙些?
陰國師不置可否。
他不似白芙蓉那般深深恐懼於時間的威力——不願硬懟而願意拐彎抹角順著來——甚至因為他得了萬世轉生的緣數,他對時間地敬畏一直‘半明半暗’,來的遠不如白掌櫃真誠刻骨。
他選擇堅定地反抗曆史的慣性。
朱雀被構陷擁兵自重,映射腦生反骨,曆史重演,然而在位者遠沒有當年二公子的長情,利用帝王道攜萬民氣運下了言靈誅殺令。
神將營三百神將齊齊請求帝王收回成命——包括那年輕的夕陽神將李不咎——都無濟於事。
這無數遭轉世,玄武才發現,四方神獸竟真的隻是個王朝看門人,帝王道的人決心下死手時,玄武便再也調不動天地氣運,浩蕩靈氣再不為曾經受天地鐘愛的神獸所驅使。
原來,較之妖修,人修才是更得天地鐘愛的物種。
朱雀被誅的前夜,歸雲府外星海漫天,陰國師第九次遇見了白芙蓉。
他差點給她一耳光,最終用了絕大的毅力忍了下來。
他一點也不想看到她。
本該淺淡的朋友之情,一次次伴著重要時間節點而來,攪和在一起,變成了無法辨明清晰的深刻愛恨。
我身陷囹圄,最好的兄弟,四方神獸朱雀明日就要被處刑了。
你為何要來?
如果未見你,我還會幻想著,也許明日之事還有轉機。
可是……你為何要來?
陰國師心痛欲裂,鮮血已經到了嘴邊,被他生生咽回去,生怕被白芙蓉察覺麵色異常,緩慢開口:
“好久不見,白掌櫃。”
這一夜,白芙蓉都不知道朱雀將死的消息,但她心思靈巧,洞察人心,觀陰國師神情不對,雖不知到底是何大事,總歸慰問了幾句:
“國師臉色不佳,要不早點回去休息吧。”
當時,星海之下,陰國師臉色如常,平靜的問道:
“無事,勞煩掛心。”
“白掌櫃,近來有一事困擾我心,可否解答一二?”
白芙蓉正色道:“您講。”
陰國師耳旁都是心跳如擂鼓的鼓噪聲,心血逆流,周身大穴倒吸靈氣,他感受著長久以來信條的崩毀感,一字一頓問道:
“我問你,若一事,難如登天,似乎天命如此,萬事不可違背——”
“——可我不想它如此走向,當如何?”
白芙蓉心中猜測許是和朝堂有關,斟酌言辭,瞧著陰國師眼珠沁血,回答道:
“儘力去試,無愧於心。”
“我知道萬事都講究個運數緣法,但修士本就是戰天鬥地,奪天地造化而為之的生靈。”
“國師,您轉世多回,可能受過太多人力不能及的苦楚,早就跪倒在了天道腳下——可這才是修煉的奧義所在。”
“大道不仁,我們要做的,本就是百年拚搏,求那萬中無一。”
“智慧存在的意義,是讓人思考讓人鬥爭,不是讓人看清天道然後下跪的。”
“人是這樣,物是這樣,王朝也是這樣。”你想救,便救。
這瞬間,仿佛大地開裂山巒崩塌,陰國師很好奇自己思考了無數次的事情,想過了無數類似的話,為何此時聽來尤為震撼人心——他望著眼前的事情傾覆,感受著修行之道在識海中寸寸開裂,剝去灰塵露出真金,“若,結果依舊不如人意當如何?”
白芙蓉:“那便不如人意。”
“……”
“我來,我征服,我不悔。”
白芙蓉抬頭盯著陰國師,清晰緩慢說道,希望能夠將力量通過語言傳遞給自己的老友。
陰國師瞳孔一縮,抬手蓋住眼睛,半晌笑道:“儘人事,聽天命,是嗎?”
白芙蓉蹙眉:“雖然我不太喜歡這句發揮主觀能動性不足的說法,但是——是這個意思。”
陰國師不語。
沉默片刻後,白芙蓉垂眸直言戳破陰國師心中魔鬼:
“國師,長久以來您的位置太高了。”
“上萬年傳承記憶的枷鎖、不對,寶藏,讓您高高在上,看著一切,就連帝王也沒法拉您下來。”
“可是您不是天道——您見過再多天道,看過再多卦象,那也不是天道。”
“您是修士,您也是要鬥的。”
陰國師深深望著她。
白芙蓉:“不用羞愧,不用有任何錯位感。”要是我,段位高碾壓彆人才不會有愧疚感。
“此方天地間,無欲則剛是屁話。”
“放手一搏才是修士的正道。”
“四方神獸的宿命是寶藏,累計萬世的感悟——不是讓您道道輪回受困的。”
白芙蓉的第九次穿越隻來了一晚,第二日淩晨就被那隻年輕的玄武成功施了秘法,迫使歸雲鏡碎了九轉循環之數,回歸現世了。
然而她說的話卻久久留下了陰國師心中,每每讓他仰望星海,思考天道的意義。
朱雀的處刑被陰國師親自領著神將營精銳劫了法場。
火海之中,玄武怎麼也忘不了朱雀震驚望著自己的樣子。
“老子以為你這慫王八又縮回龜殼了。”朱雀大笑道。
“得嘞,算老子重新認識你。”
帝王由此震怒,陰執明被剝奪國師之位,神王由此上位,暫攝大唐國師之位。
神將營反抗強烈,朱雀被無奈的帝王免罪,卻擼掉了所有的職位,從此嚴禁民間設廟供給朱雀神獸香火。
十年後,帝王重新劃分修真界各道,燕雲十三州、新安府、搖光郡、回龍橋等各大州郡出世,神將營原三百神將被神王分彆調派駐守修真界各方,同時與野間挖掘兵家修士重新啟用,做監兵之責,監視妖神將,同時駐守各方。
五十年時間,帝王更迭,神王勢大,夕陽神將作為神王府舊人,風光無二,聲名天下聞。
再五十年,四方小型動亂不斷,兵家修士不滿神王不正統治,白家被帝王下令夷九族。
同年,四方神獸飛升失敗,玄武溺於北海溟水,朱雀墜火於回龍橋龍淵,斷了龍淵的生龍之氣,就此龍淵再無龍族出現。
再一年後,天火神將畢方作亂豫州,揭開了三百妖神將叛亂的序幕。
十年時間,王朝崩塌,群雄並起,帝王命隕大明宮,神王縱火燒毀長安城陪葬,那一夜,隨著修帝王道之人的喪命,長安殉葬王朝,沉入了厚重無垠的大地之中,再無蹤跡。
就此,二百年唐末亂世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