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祠堂內, 香霧嫋嫋。
孔慈將親手默寫的孟子注解交給藏書閣侍者,侍者蹙眉, 耐不住心中疑問, 問道:“公子, 這不妥。”
孔慈目光描繪書卷上孟子二字, 心中慰藉感恩, 聲色冷淡道:“有何不妥?”
侍者語塞,心道儒家仁義之爭幾千年了, 現在好容易仁道做正,將大義之道踩了下去,你一個孔姓子弟,現在又是親手注解孟子又是將書卷放進藏書閣‘荼毒’所有少年孔家人的腦子,你到底想做什麼呢?
——不說都忘記了,當年明裡暗裡清剿孟子典籍時, 十二歲的孔慈公子還年少氣衝地跑到了老族長處反抗, 鬨得整個清天門飯後都要談談這事兒, 新安府也是風風雨雨。
人人都說孔家標新立異, 老而彌新,竟要選一個偏義道的小公子哥兒作為下一代重點培養對象了——
隨後……沒多久就出了公子晉階元嬰期失敗之事。
老侍者心中憐惜道。
天道循壞,報應不爽。
孔慈心中門兒清, 笑了笑, 道:“你且放進去就是。”
“如今三哥臥病在床, 父親正值晉階空溟期的關鍵時刻, 不好勞動。”
“門內一切事責, 我來承擔。”
“明日我去藏書閣查看。”
侍者:“……”
得嘞,這還非得放進去藏書閣了。
侍者暗自拂去冷汗,心道善年公子一對誠湛雙目細瞧起來竟深不見底,如黑河如魔池,他欲語還休,最終還是躬身,捧著書卷退下去。
吱嘎一聲,祠堂木門關上,孔慈的背影窄成細條最終消失,年老侍者心中歎息。
代代家主輪換,何時出了個逆生種?
老族長終究是看走了眼啊。
也不知情勢如此發展下去,老族長是否會愧悔當年貶斥善年公子之事?
下人的想法,孔慈不想理會,他迎視殿中高大孔聖像,煙霧中金身孔像雙目森嚴,看不明晰,帶著仁道的威懾。
孔慈心中哂笑,默念孟子典論《魚我所欲也》篇,字字句句錐入心中,如光海如金河,湧入丹田,升華著這孔家否仁取義、異道之人的識海心田。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當舍生取義。
當舍小義取大義。
孔聖像下,義道傳人孔慈露出一點笑意。
待我雙肩堅實,定站定雙腳,頂過世間一切壓力,用凱旋之歌贏回大義之道,融合儒家,蕩滌一切。
仁道信仰的威力無聲無形,充斥著祠堂,孔慈麵不改色頂著壓力,上香,下拜,整理經卷,最後三叩首,仁道的叩問響在心間,他隻當鍛煉信仰,平靜的很。
身後門縫悄悄開了一條。
孔慈手一頓,接著整理弟子們的課業。
一雙小短腿悄咪咪跑了進來,蹭蹭蹭,往前走。
孔慈也不回頭,淡淡問道:“休了課不回去看書,跑來做什麼呢?”
說完,拿著書卷回身,敲了一下小侄子的腦瓜子。
孔空空摸摸被敲的地方,心道就算長進了不少,也是躲不開堂叔。
少年躬身行禮,抬起臉來,幾年光景化作了英氣和儒雅,完美化在五官神態中。
“想來谘詢善年堂叔一事。”
空空少年不卑不亢道。
孔慈回憶最近世事,心中好笑,“不若待堂叔整理完,再詳談?”
孔空空抬起眼睛:“這可不好。”
“堂叔稍後定會借口去堂下送課業,然後一去不回。”
“兩次了,堂叔,您就彆躲了。”
孔慈笑出聲來,心道自己真是嬌慣了這個侄子,也不看看現在清天門上下,誰敢如此逾矩。
“好,你說。”孔慈放鬆了坐姿。
孔空空瞧一眼背後的祖師爺像,堂叔真是不講究,聖人麵前儀態可要好好講究:
“半月前,雍州芥子江邊,歸雲府生變。”
“籠罩著歸雲府上空長達叁年零三月的歸雲鏡本體,竟然自行收攏了。”
“同時,進入府中,發現一直留守迷宮的豫州人,都不見了。”
“是嗎,堂叔?”
孔慈點頭:“複述完整,一看就是常看小道消息的模樣。”
孔空空:“……”
孔空空:“既說我複述完整,豈不證明堂叔也常看?”
孔慈大笑起來,眉宇間的疏朗清俊讓人移不開眼。
孔空空瞧著眉毛堂叔,心生一計:“叔,您要不告訴我豫州的真實消息——我知道,歸雲鏡消失,咱清天門肯定也派了探子去,肯定比小道消息靠譜——”
“——您要不說,我就要講講朝歌城婆子們,給您安排了多少個待看的漂亮姐姐。”
“那多的,怕是能從清天山下排到搖光郡大灩天廷門口。”
“嘿嘿,清天門代掌門孔慈,而立之年的青年才俊呐。”
孔慈:“……”
孔慈吸口氣,上下打量孔空空,“有緣之人自是有緣,強求不來。”
“再說,空空是個不錯的。”
孔空空:“……”
孔空空被這話背後的信息量驚得整個人要爆炸:“叔!您這是什麼意思!”
“您斷袖嗎!”
孔慈手一緊,傳訊靈珠險些捏碎:“亂說什麼。”
“我是說,你在三代中是不錯的。”二代已有我主持,三代已有人選培養,我無需傳承後代作為負擔和桎梏。
不如還我自由,追求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