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七十八麵 “都是月姐姐教我的啦!”……(1 / 2)

她的話音落下, 觀雪亭頓時落針可聞。沒有人敢在這種時候插嘴,一時間隻能聽到秋山彩乃急促的呼吸聲。

秋山彩乃感到深深的絕望。她男朋友的屍體躺在亭子外,情人的屍體留在雪地裡, 這兩個人昨天還是有溫度的,摸上去是柔軟的,有彈性的,可今天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塊。

他們死在外麵,死在湖裡, 死在無人知曉的時候。

可誰又說得準,這種事什麼時候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呢?

秋山彩乃發泄著朝延識吼完,情緒卻並沒有通過這種方式得到釋放,反而愈發洶湧劇烈, 令她難以自持。

乾涸的雙眼又一次流出淚來,她痛苦地向地上坐著的男人問道:“到底是為什麼?如果我們前天離開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想回去了, 我本來前天就回去了!

“我好後悔!我……”

秋山彩乃哽咽著, 再說不下去。

她好恨這場雪,甚至憎恨起這間寺院, 連十四年前來到這裡避雪的自己也厭惡起來, 隻希望自己從未來過。

“嗬。”延識抬頭,看著她冷笑一聲, “這些年來,錢你可沒少拿, 年年來寺裡比那些上香的還要勤,現在和我說後悔了?不覺得自己虛偽?不覺得自己惡心?”

臉上和頭上的傷口火辣辣的,都是這個女人抓撓出來的。他牙槽緊咬,忍住沒在大庭廣眾之下呼痛, 隻繼續嘲諷道:“何必在這裡演,都到這種時候了,我也沒什麼好怕的了,你半點不比我們乾淨!”

不等秋山彩乃再辯解發瘋,延識索性自己將當年的真相說了出來。

十四年前,那時他與延業、延空都是三十五歲左右,而住持永善大師已經年近五十,卻遲遲沒有退位的意思。

菩提寺的香火向來旺盛,由延業與他擔任寺中的正副執事,所有的錢財都從他們手中過,可擁有使用權與決定權的僅有永善大師一人。

人如其名,不論他們這三位弟子如何勸阻,永善大師都堅持要將大部分的香火錢捐贈出去幫助流離失所的孩童或是難以繼續運轉的孤兒院,隻留下一小部分維持日常開銷,連修繕大殿的錢都精打細算,好不節省。

在這種情況下,寺中的人也越來越少,之前還有的那些雜役弟子也因為永善大師想要節省開支而請走了。除了恒行幾人,隻留下了一位看門的下笠。

錢財隻有這麼多,但人的欲望是無止儘的,當了這麼多年的普通弟子,每日見到來禮佛的香客又不少都是穿金戴銀的,早已將他們心中的欲念之火燒得滾燙。

延業三人熬了又熬,想著等到永善大師退位,住持之位騰出來交到他們手裡,那總有過好日子的一天。

可未曾想到的是,他們沒等到永善大師的退位,反而等來了一夜暴雪。

那夜風雪交加,寺中除了偶然進來躲雪的三位客人,再沒有其他外人。

呼嘯的風掩蓋住了爭執的聲音,漆黑的夜隱藏住了鬼祟的人影。

菩提寺的所有建築都是木板搭建而成,藏書閣也不例外。點燃藏書閣的過程簡單到延識都難以置信,總之當他回過神來,永善大師已經被延業打暈關在門內,裡麵的書也成為了絕佳的可燃物,不出瞬息,衝天火光映亮整片夜空。

後來,永善大師圓寂,延業繼任住持,他與延空則是擔任了正副執事。自此,寺中的錢財都為他們三人所用,也不用再過早年那些省吃儉用的苦日子了。

聽他說完,下笠爺爺第一次露出激動的表情,眼周乾癟的肌膚都隨之撐開,瞪向延識:“果然是你們!”

這一天他想過許多遍,更是早就考慮過等到找出凶手的那時,他要如何辱罵對方。他既哀又怒,有許多話想說,可這麼多年過去,這些話被他放在身體裡不斷咀嚼反芻,此刻真的從延識口中聽見了真相,最終也隻能化作一聲歎息。

老者的臉上有許多道皺紋攀爬,每一道都是他過往生命之中所曆經的溝壑,那雙洞明世事的眼睛更是亮得駭人,讓延識都忍不住朝後挪了挪。

下笠畢竟上了年紀,沒有了當年暢想著為永善大師手刃仇人的衝動。他乾薄的嘴唇發出一聲聲質問,裡麵既是無奈又是痛心:“永善大師待你們還不夠好嗎?你們三個早年才十來歲的時候,無父無母無家,不都是永善大師將你們撿回寺中,這才沒讓你們餓死在外麵?你們竟一點也不記掛永善大師待你們的恩情?”

“是!是師父將我們三個撿回來,可他撿了我們回來,難道就是要讓我們過這種天天吃粥的苦日子?”延識越說越覺得自己有底氣,反問起下笠,“寺中分明有錢,師父卻一點也不舍得為我們花,難道侍奉佛祖,就一定要兩手空空嗎?”

下笠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延識,罵道:“庸兒!”

他來到菩提寺三十年,哪怕平日隻在寺門處看門,與延識幾人的感情也不算淡了,幾乎將他們當作自己的半個小輩看待。

下笠又問道:“你可知永善大師為何給你們取延業、延識、延空這三個名字?”

延識雖然並不是個真正虔誠的僧人,但不論他是否刻意誦讀,這許多年翻閱過的佛經已然實實在在被他記住,況且還是自己的名字。

他答道:“業識來空。”

“正是。”下笠肯定道,“‘自性發時,業識來空’,永善大師將你們帶回寺中之時便看出你們三人並非是勤勉上進之人,將來必會為俗世紅塵所擾,這才盼著能時刻警醒你們,世間萬物都是由‘空’而來,切莫為情緒所控!既然你都知曉,為何要如此做?難道永善大師待你們的好,你們一點也不記得?”

延識絲毫不覺羞愧:“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難道他救過我們,就能決定我們今後的人生?就能讓我們陪著他一起節衣縮食地活在這間寺院裡頭?”

下笠被他說得啞口,半天沒能答上。

柳原月在一旁看得分明,對於下笠爺爺這種能夠為了一口飯而留在寺院看守寺門三十餘年的長情之人來說,自然是不可能理解延識這類為了錢財可以狠心弑師之人的心理的。

兩人哪怕再爭辯上三日,也不可能說服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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