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撐著臉側,陳落鬆看向一側的繚繞雲霧,笑道:“我已經認識他太多年了。”
他說這話時過長的眼睫垂下,長老看不清他眼裡情緒。
京城到藥穀路遠,一路不停,待到幾日後終於到了地方。
藥穀地如其名,處在深山巨穀邊緣的高山之上,周圍無人煙,一側是絕壁,高峰入雲,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
穿過護宗大陣,正式進入宗門之時,空氣陡然清新了一瞬。
雖不常有,但過一段時間總有病患被帶回宗內,藥穀裡的弟子看到陌生麵孔並不太過驚訝,隻多看了兩眼。
長老是藥穀大長老,有自己獨立的山頭,手上弟子們大多時候也都待在這山上,每日早起培育藥草。
陳落鬆在這裡住下。
他來藥穀也有自己的考量。並不愛走動,也不會擺弄花草,他大多時候都是在住的地方的院落裡坐著,偶爾和長老聊天,更多時候在山間霧氣淺淡時看向一邊的巨大空穀。
剛來這時,他除了吃藥便沒有他事,後寫字時正好遇上長老來找他,就這麼三兩下,他成了這山上教習書法的半個老師。
這山上弟子年紀從大到小都有,有的弟子天賦高,小小年紀就已經進宗求學。和普通學子一般,在能夠接觸到藥草前,他們也得學習基礎的知識,也得練字磨心性。
山上一直少個教書法的人,一直由長老自己親自抽時間教習,現在正好把空補上。
山上的弟子挺好,聽話,也懂禮,陳落鬆並不如何精通書法,隻把自己知道的東西講出,這些弟子就看著挺高興。
大概是這山上確實沒有什麼能夠一起聊天的人,長老從這之後常在他時間空著時來找他喝茶聊天,聊到弟子乖順時,眉毛不自覺狠狠一抖。
他教的時候那群兔崽子可不是那樣。
雖不明真相的外界的人都認為藥穀學醫藥的弟子都性格好,處事淡然,不驕不躁,但實質上隻有他們知這些傳聞裡性格很
好的人有多難治。
這些人敬他是長老,但並不妨礙搞出各種事。
陳落鬆一手拿著茶杯,笑了下。
“……”
猝不及防被這個笑晃了一下,長老看著安靜坐在麵前的人,突然想通這些弟子怎麼有兩副麵孔。
這人沒穿齊世子給的那些華貴衣物,隻穿著件簡單白衫,發帶半束起長發,淡然眉眼帶著淺淡的倦意,隻這樣便看著就已經移不開視線。
……這些看人下菜的臭崽子。
想到了瞬齊明,終於回想起自己今日來這裡有何事,長老說:“世子過幾日會來藥穀,不住這邊,住宗主峰上,但應該會來這裡看一眼。”
陳落鬆略微抬起眼。
長老一時間沒看懂他眼裡的情緒。
抬眼也就瞬間,陳落鬆之後應了聲,又低頭喝了口茶水。
齊明還在,代表情劫依舊沒破。
“最近魔族那邊出了異狀,本該斷了的王族又出現了,內部亂成一團。”長老道,“內亂波及到京城,端王便把他送來了。”
魔族內亂,幾方勢力割據,有人趁機攪渾水,部分魔族潛進京城,試圖拉權貴下水,讓人族參與其中去牽製對立勢力。
為保安全,權貴子弟大多被送往最安全的仙宗和藥穀,齊明沒去仙宗,在預料到自己會被送走時提前聯係了這邊,選擇來藥穀。
陳落鬆放下了手裡的茶杯。片刻安靜之後,他說了兩句話,之後問:“你們破情劫是否是隻有這兩個方法?”
“是,”長老說,“隻是我這境界大抵永遠到不了渡情劫時。”
修行看天分,他注定止步於此。這事他早已經看開,倒不怎麼覺著悲哀,甚至笑了下:“我這把年紀去渡情劫反倒笑人。”
比起這事,他更驚奇這個看著挺正經一個人,原來也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
再喝了口茶,他放下手裡茶杯站起,道:“旁邊山穀穀底最近有點異狀,我又該和掌門師姐一起去看看了。”
陳落鬆坐著,就這麼看著他離開。待到人影消失的時候,他轉頭看向一側被山霧籠罩的遠處山脈。
茶水逐漸轉涼,一邊的古樹葉片飄下,緩慢落在一邊。
和長老說的一樣,幾天後,藥宗又進了一批陌生麵孔。
曾經來過幾次這裡,齊明記憶算是不錯,還大致記得路,在安頓好後果然就如長老所料,在第一時間提出他在的山上看看。
他說是想要故地重遊,看看這裡的變化,長老一雙眼睛雖老,但不至於分辨不清這些淺顯好懂的心思,也不戳穿,讓弟子帶人去了。
弟子受了師父旨意,也不帶人在山上閒晃,徑直去了山腰上的書塾。
這是上午,今日陽光正好,刺眼奪目。往日裡應該有書聲的書塾附近這次卻安靜,隻能聽到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弟子說:“今日是先生教習書法。”
轉過小徑就是書塾,木製長廊和門窗明亮,陽光照進室內,一片明亮。
齊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邊的人影,腳步停下,眼睛不自覺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