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1 / 2)

鷓鴣天 畫七 11889 字 11個月前

漣漪結界將人帶進去後,短短幾息內擴得極大。它能將裡麵的打鬥與聲音擋下,但此刻結界內毫無聲息,連聲壓抑的咳嗽也聽不見。

江召認出了溫禾安。

實際上,從他被引入結界的那一刻,心就半沉下來,有膽色半路攔截王庭少主的人不多,而動手之前先丟結界怕誤傷凡人的舉動又恰是溫禾安刻在骨子裡的習慣。

江召深深吸了口氣,吸進去的全是雪中的冷冽,吐出來的氣息卻滾熱,好像有火在肺腑中過了一趟。

“溫禾安。”

他視線一動不動地落在溫禾安身上,眼皮略往下垂,聲音很低,但足夠清晰,一字一句落入在場諸位的耳朵裡,有種冷玉的質感:“既然來了,何故用麵具做遮掩。”

一石激起千層浪。

山榮難以置信,捏著刀柄的手立刻繃得死緊,看向溫禾安的眼神幾近凝成冰錐。

那名生生醒酒的長老驚疑不定,手中蓄積起龐大的靈流,眼神莫測,太陽穴都繃出條條蛇一般的青筋,隨時準備暴起出手。

溫禾安順勢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若無其事放下手指,她看向江召,眼睛依舊乾淨,水晶般透徹純淨,質疑與怒火都隻占據了其中一部分。她好似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江召想過很多次,那件事後他與溫禾安再見麵的情形。他知道,她必然怨他,恨他,憎他,但她若是被找到,所有手段都用過一遍仍無濟於事,大概會暫時屈服,選擇跟他虛與委蛇。

她與他這般自棄的人不一樣,身上總有堅韌的生機。也因此,她時常給人種奇怪的感覺,這芸芸眾生中,她分明已至雲巔,有能力決無數人生死,自己卻仍如藤蔓,還在汲取著砂礫中微薄的水分竭力生長。

她很想活著。

直至一個時辰前,他知道溫禾安修為恢複的事,就明白自己的所有算盤都被打亂,但他仍舊會想,或者說,仍舊情願她上來便動怒出手,冷聲質問他,而非這樣的平靜。好像他這個人,自那日之後在她眼中便如死水,連她半分情緒都攪動不了。

溫禾安步步走近,隨著她走動,結界中風雪止歇,半懸在空中不動,無形的風暴在她身後十尺處開始醞釀,聲勢浩大,如山嶽壓頂,威勢迫人,她凝著江召的眉眼,唇瓣微動:“我今天有兩個問題要問你。”

她出現後,江召眼中沉沉陰鬱之色散去不少。他下意識記得,她喜歡乾淨雋永,俗世無爭的少年。

“我一直想不通,我親自布下的陣法,親自定下的陣心,所有九境入內都會引發警戒,那個傷了家主又逃走的九境,究竟是誰?”

溫禾安說這話時,看起來是真疑惑,“唯一被允許出入自由的人是你,可你不是生來有疾,僅七境而已麼?”

話音落下時,她稍一側首,身後風暴已經完全成形,凝成一隻巨大的冰雪眼,眼球美麗,卻遍布死氣,帶著恐怖的滅頂氣息,隻待她素手一揚,便會轟然砸落,湮滅一切。

王庭

另外兩位執事和長老見狀眼仁均是收縮,如臨大敵,特彆是兩位八境執事,暗暗叫苦,心中震顫不已,方才那位執事的死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恐懼。

長老也不太冷靜,他雖是個長老,但不在江無雙手裡辦事,而是被指派到江召手下,可見戰力並不如何高,至少他很有自知之明,無法與那等被當做真正家族繼承人培養起來的苗子爭鋒。

動起手來,不出半個時辰,他們可能全要死在這。

長老從袖子裡拿出了流星散,毫不猶豫地一扯,發現流星散光芒隻亮了一下,就徑直啞火了,再掏出四方鏡來看,消息根本發不出來。

他後背汗毛悚然倒豎。

江召不答,冷靜問她:“第二個呢。”

問他為什麼要背叛,什麼時候開始籌劃,他們之間為什麼走到了現在這一步。

哪知。

溫禾安問他:“我很想知道,這個計劃究竟是溫流光與你主謀的,還是——溫家本身也參與其中。”

江召眼裡的一絲微光如灰燼熄滅,他略帶嘲諷地扯了扯嘴角,烏黑眼仁裡寒潮密布,好像執意要和她作對一樣,一字一頓,不知是在和誰較勁:“我不知道。”

溫禾安看了他一會,若有似無地點點頭:“從前沒看出來你還是塊倔骨頭。”

“今日打斷你渾身骨頭,是不是能讓你吐出一句實話?”

話音落下,身後橫亙的冰晶眼球輕輕一眨,眼瞳裡迸射出萬丈光線,霎時風雲湧動,鋪天蓋地席卷,如流星般墜擲,朝以江召為中心的五人轟然襲去。

炸裂般的聲響旋即傳來。

“放肆!”

“一喪家之奴,膽敢在州城之內,對我王庭公子重臣使用九境術法攻擊。”

與此同時,溫禾安的身影宛若鬼魅,闖入冰雪眼中如過無人之境,她攏著氅衣,下巴微尖,身影看上去纖細易折,卻偏偏蓄積了極為狂暴的靈力,是風雷雨雪中掌控生死,毋庸置疑的王者。

她踩著腳底冰晶,連著翻轉數下,長發散落,像柔滑的黑緞帶繞過肩與背,手指正要取向江召咽喉,卻見山榮,執事與九境長老都奮不顧死撲上來,他們跟前,有靈力巨錐,凰鳥與刀光同時反擊。

溫禾安閃身錯開,嘴角微抿,看得出來,江召而今在王庭身份不低,這讓她有些好奇。王庭已有江無雙,絕無可能再換個人培養,那這被厭棄多年,如今重回王庭又頗受重用的六公子,到底在負責怎樣隱秘又重大的任務。

她眼珠轉動,看向衝在最前麵的兩位執事,他們年紀不小了,均是副道骨仙風的打扮,寬袖鼓動起來像是要隨風而去。

溫禾安伸手抓住了那截袖片,借著這麼一點力,她順勢而上,身姿韌如遊魚,那些暴漲的,凶戾靈氣在她的手掌下止步不前。她則伸手一挑,一折,便擰了那人半隻右臂,整麵袖片沁在入汩汩血泊中。

“什、”

那執事才發出一個字節,眼珠在眼眶裡亂轉,似乎不明白兩人之間為何差距如

此之大,話在喉嚨裡卡出泣血之音,眼前就是一晃。他的半截殘肢被溫禾安徐徐握著,打斷骨頭尚連著筋,此刻被她欺身而上,那隻素白手掌沒骨頭一樣,隻不過那麼輕輕一敲,他的眉骨,雙肩,雙膝與脊梁骨竟齊齊斷裂。

“你說話太猖獗了。”餘光裡,溫禾安的臉在他眼前很近的地方,聲音很輕,她似乎也很不喜歡這樣血腥的場麵,皺眉漠然出聲:“我一不喜喪家之詞,二不認這奴字。”

執事在她手中如棉花一樣倒下了。

結界內陷入死一樣的靜謐中。

誠然,曾經無人敢看輕溫禾安,她也是被奉在神龕上低眉看眾生的其中一員,是最頂尖的天驕,隻是自打她落敗被廢後,曾經的輝煌到底散了,蒙在眾人心上的光輝也消磨如煙。

長老心頭大凜,他看著溫禾安,記憶中有關這位的訊息如雲流般重新複蘇。

溫禾安做事高調,手段高調,唯獨殺人揚名之道遠遠不如溫流光。很少有人看到她正兒八經出手,她的出名都是和溫流光明爭暗鬥中叫人警惕起來的。

三家中鼎鼎有名的幾位,江無雙天生劍骨,劍道無雙,溫流光天生雙感,意味著能有兩個第八感,聞者莫不變色,不敢輕覷,陸嶼然更不必多說,“帝嗣”之名足以說明一切。

唯有溫禾安,她具體戰力成謎,第八感成謎,就連作戰時慣用的手法都成謎。

她本身就是個巨大的謎團。

這次出手能看出來,她對靈力的掌控之道妙到毫厘,動輒取人性命,近身作戰同樣沒有弱點,對折骨之道好像格外精通。

就在這時,江召看向山榮,壓低聲音:“用煙術。”

山榮連連點頭,鄭重其事地將一個煙筒模樣,半個手掌大小的東西從袖子裡拿出來,他才注入靈力,溫禾安就看了過來。

“不是一直要抓我?”溫禾安像看什麼笑話一樣,她出手迅疾如閃電,手臂間披帛橫擊,如長槍破空,先一擊重重破入山榮肋骨,披帛懷有生命,蛇一樣在血肉裡攪動,要將他提起來,提到眼前來。

“今日我不請自來,你們叫什麼人?求什麼救?”

山榮看著眼前的女子,牙齒咬得咯咯咬碎掉,他不知從哪裡迸發出的一股氣力,手指顫抖著,愣是將靈力注入煙筒中。

一朵無根之花炸上雲霄,高高綻放於天幕之上,連漣漪結界都沒能擋住。

剩下的長老意識到有了援兵,精神一振,施展萬般術法朝溫禾安攻去。

溫禾安眼神漸寒。

這求救信號被王庭之人看見,由江無雙領頭,不到半刻鐘便會趕到,她不欲再說,要速戰速決。

披帛勒住了山榮的咽喉,越纏越緊,任他青筋暴突,眼球外翻,滿臉漲紫仍無動無衷,他死命去掰那段綢帶,餘光看向四周。長老的攻勢被擋住了,執事的攻勢也被擋住了。

公子……

公子在身後,他的修為不能暴露。

山榮竭力睜著眼睛,麵容猙獰扭曲,他

卻從喉嚨裡生硬擠出不成語調的字音,字字含恨:“你……你哪知公子為你做了什麼。你對、公子哪有半、半分真心。”最後幾字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聲調顫得難以形容。

溫禾安記得他,算起來,他的命還是她救的。

果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跟在江召身邊的人,都如此忘恩負義,顛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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