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2 / 2)

鷓鴣天 畫七 11889 字 11個月前

就在山榮將要咽氣時,江召從他身後一步朝前,手掌伸出,靈氣噴薄而出,將那段披帛生生捏碎,散亂的布片往下掉,像下了場匆匆忙忙的雨。

他不看任何人,隻看溫禾安,恨不得穿過她的眼睛,看進她的心裡:“夠了!”

溫禾安先前問的第一個問題,江召用實際行動給了她回答。

九境氣息呈圓弧形蕩開,在溫禾安的注視下將他與山榮包裹其中,山榮與生死一線中劫後餘生,捂著喉嚨咳得撕心裂肺。

溫禾安眯了下眼睛,盯著江召手掌上屬於九境的靈蘊看了許久,微微扯了扯嘴角,極儘嘲諷:“原來是這樣。”

她問江召:“早就算好了?”

江召膚色本就白,此時更甚,血色褪得乾淨,眼尾肌膚顯得極其薄弱,捅破這層王庭瞞了許久的窗戶紙後他也無所謂。

他不再看溫禾安,反而垂眼看地麵,看那層虛幻的,泡沫一樣隨著主人心情變幻的漣漪結界:“溫禾安,你還記得,那日因為解契之事不歡而散後,我們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麵嗎?”

說話間,溫禾安已經手起刀落,飛速解決了最後一名執事,匕首在她指間閃爍明珠的光,她眼底冷淡,對江召的問題不甚在意。

她每日想的事情夠多了。

臉上的妖化,身上的毒,溫流光的針對,長老的壓製,稍有不慎就會落入無底深崖,她沒有一刻敢鬆懈,好好活著對她來說都是件困難的事。

江召從未連名帶姓叫過溫禾安,不太熟悉時他叫的是二少主,後來貪心多求時在心中徘徊無數遍,羞澀又無所適從地喊她安安,今日才知,其實溫禾安根本不在意他叫她什麼,她隻在意你喊她究竟要說什麼。

“我若是不去找你呢。”江召非要在這種事上糾纏到底:“你是不是打算就此斷了?”

“是。”

溫禾安皺眉揮開長老,掀得他一個縱身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她停下腳步,迎向他的目光不避不閃,語氣比他更為不解:“我對你不夠好嗎?還要如何?”

“當初在一起時,我說的話你難道沒有聽清?”

江召不由閉了下眼睛,他知道,溫禾安脾氣好,很少生氣,但在她生氣時,其實是沒法溝通的。她在這方麵向來是又敏感又遲鈍,根本不知道你口口聲聲問的,究竟都是什麼意思,藏著多少在意。

他和溫禾安有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她明明也對他有所回應。

溫禾安今日沒打算放過他,那長老一時間自顧無暇,她直接無視從遠方破空而來的聲音,身體騰轉來到他身側,一步邁出,卻被他扼住手腕。

反身一擰,骨頭碎裂的清脆聲音旋即而來,江召卻沒打算鬆手,兩人麵對麵離得極近,他看著她漂亮的眼睛,問出此刻最在意的話:“你和陸嶼然在一起。”

他緊盯著她任何一絲表情不放,無視疼痛,重複著輕聲問:“是嗎?”

他提起陸嶼然,溫禾安更不開心地皺眉。

江召從她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他睫毛胡亂地顫動了幾下,心緒紊亂不已,手上血流不止。

他原本想,若是能叩開第八感,他要多祈求些歲月,溫家的麵目早晚會隨著真相不斷揭露而展現,溫禾安最終會理解他,他們仍然能過上從前那樣安然愜意,聽雨煮茶的日子。

可此時此刻,他心中湧動出一種深入骨血的恐懼——如果就在這段時間,陸嶼然和溫禾安日日相處,她對情愛本就沒那麼開竅,如果有出手相助的恩情一壓,她答應了。

溫禾安抬眼一掃,望見以江無雙為首的王庭之人就在眼底,甚至已經能聽到他們義憤填膺呼喊的餘音。

她甩開江召,抓著他的衣襟重砸在地上,他也不還手,好像決意不對她出手一樣,被砸得悶哼也隻是扭頭一咳,溫禾安在他耳邊道:“這是第一次,下次,命留著等我來拿。”

江召恍若未聞,他冰冷的手指搭上她的手,用了點力,溫熱血跡蜿蜒在兩人的手背上,他忍了忍,呼吸灼熱,垂著眼艱澀又難堪地道:“我不是……當真計較你們從前。”

不是非要她那個時候解契。

他喉結滾動著:“你們的結契之印、”

話未說完,王庭眾人已飛身到眼前,溫禾安推開他,閃身幾個起躍消失在視線儘頭。

江召餘下的半截話音消散在風中:“……結契之印有問題。”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場感情,起先如春風,後泛如山火。溫禾安很期望家的溫馨,在家裡和在外麵不同,總會卸下所有沉重的負擔,變得懶懶的,呆呆的,特彆好逗弄,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他總有情難自已的時候。

他生澀地主動。

抱她,親她的臉頰,他時刻都想和她在一起。起先沒有問題,直到有一次,他嘗試著想更進一步,他想觸碰她的神識,那一步像是越入了雷池,巫山頂級雷術通過他與溫禾安的結契之印,如天罰般從天而降,轟在他的神識中。

自那之後,他才驚覺陸嶼然這個人,可能和他想象中極其不一樣。

剛開始隻是這一下,再過一段時日,連擁抱和牽手都不行了。

何其屈辱。

難以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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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禾安回了宅院,屋裡靜悄悄的沒人,她甚至來不及處理臟汙的衣物和手,先抓住一麵銅鏡放在跟前,旋即撕下臉頰上覆著的蟬皮麵具,上麵的妝花了,她掃都沒掃一眼,隻緊緊盯著左下角的肌膚。

她嘶了聲。

裂隙還在,且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動用了大量靈力,左臉那塊灼燒般的刺痛越來越驟烈,她手指忍不住觸上去,感應到了火的溫度,那

片肌膚滾熱,燙得有些麻木,好像不再屬於自己。

她捏著銅鏡,眸光不斷閃爍。

是從丟出風雪眼那道攻勢時隱隱開始的,跟靈力有關係?是不是被封印太久,才一解封就大動乾戈,會引起妖化現象的加重?

溫禾安不由得頭疼。

在這方麵,她這麼多年也沒摸出什麼規律來,疼的時候隻能硬挨,至於後麵會發生什麼,她也不知道,隻能任憑它隨性發展。

羅青山去而複返,在底下院門外叩門,仰著頭道:“二少主,你有空下來一趟沒?”

溫禾安在屋裡站了一會,往麵具往臉上一套,擦乾淨暈花的妝,隨意又描了描,往窗子外探頭:“等我一會,就下來。”

羅青山將話帶到,聽到答複後就走了。

溫禾安知道應該是出了什麼事,她沒好意思耽擱,拿著四方鏡就出了院子前往南側陸嶼然住的小樓。

三人都在一樓,但都沒說話,陸嶼然在書櫃前孑然站著,商淮則垂眼不斷翻看自己的四方鏡,羅青山抱著自己的藥箱閉目在思索藥方,氣氛有些一言難儘。

溫禾安跨進門檻,見狀頓了頓,眼皮跳了下,問:“怎麼了?”

“我才聽羅青山說你回來了還不信,結果還真是,速度真快。”大概是她此時模樣有些狼狽,經不起細看,商淮不由問她:“怎麼樣?我聽現在外麵王庭鬨翻了天,天都駐地也是燈火齊明,你這是——真殺了?”

“沒。”溫禾安搖搖頭,滿身肅殺之氣麵對他們有所軟化,溫聲回:“但是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商淮見她看向陸嶼然,連連給她使眼色,聲音壓得隻剩一線,連努嘴帶解釋:“才關禁閉回來……大長老恰巧在巫山酒樓,他們布置的禁閉室跟外麵不一樣,時間差很多。”

“他每次出來,都要沒人氣一段時間,對什麼都興致缺缺,和勘破紅塵一樣。”

巫山禁閉室在商淮心中一向是最邪門的東西,進去了不是受難,感覺更像修佛,出來後感覺就是六根清淨,即刻將要羽化登仙。

商淮說話時,陸嶼然已然轉過身,視線落在他臉上,眉目間情緒確實極淡,壓迫感因此更強。

商淮立刻繞開了這個話題,和溫禾安說起這次喊她來的要緊事:“是這樣,宿澄負責看守我們這座院子,半個時辰前發現個小姑娘眼淚巴巴地出現在門口,說要找個姐姐,因為哭得太厲害了話都沒說清楚,後麵見宿澄沒反應,又說要找五娘……宿澄沒去過外島,哪知什麼五娘,便沒有搭理她,她自己也乖,頃刻後拽著手裡的線顛顛地往王庭的駐地跑。”

“我回來後得知有這情況,心想是不是與你有關,就叫宿澄去將人找回來——他才回我,人已經找到了,現在就帶回來。”

溫禾安立即想起來這麼一件事,回:“是,我給聞梁係了因果線。但怎麼會是小姑娘。”

“等來了再問吧。”

他們說話時,陸嶼然一直就這麼聽著,半點沒有插話的興致,好一會,漆黑的眼仁落在溫禾安沁了滿手血還沒來得及擦的手背上,伸手點了點,像很久沒說話了,嗓音有些啞:“受傷了?”

溫禾安順著他的視線往下望,記起他嚴苛至極,半點塵埃都看不得的脾性,在牆角處取下潔白的帕子,沾著水緩緩擦拭,輕聲道:“沒有。江召的血。”

陸嶼然被這名字刺得稍微來了點精神,他在腦海中想了想畫麵,瞥了瞥她光潔如初的手背,眉梢微動,眼皮往下壓,點了點頭,聲音有點冷:“喔。”

“你們見麵打架,還得先握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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