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2)

鷓鴣天 畫七 15306 字 11個月前

被商淮急吼吼地一催,鬆靈交出去,溫禾安乾脆就不睡了。

她回到自己房間,將沁了兩夜,已經薄得像紙的蟬獸皮拿出來,推開窗吹了一會,再撒上海藻粉,照之前的方法畫出一張人臉,用手帕墊著置於桌邊自然晾乾。

做完這些,她的四方鏡也亮了。

林十鳶聯係她:【你讓我打聽的事有眉目了,過來一趟吧。】

溫禾安戴上幕籬,推開屋門,下樓時抬頭往天穹上一看,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天儘頭如畫卷初展,卷出一點魚肚白的邊。她有點驚訝,卡在這個時間給她發消息,不知林十鳶是睡醒了,還是也跟商淮一樣徹夜未眠。

她讓林十鳶打聽了兩件事,一是溫流光這幾日在城中放出的各種消息,市井小巷裡,這種事情從一個人的嘴到另一個人嘴裡,會衍變出無數個不同的版本,她想要儘可能準確的彙總,二是禁術相關。

但禁術沒那麼容易打聽出來。

她心中有了數。

這幾日珍寶閣可謂是熱鬨壞了,一日的進項頂得上從前一兩年,就算是在這個時間,被二十幾顆碩大明珠映襯得亮如白晝的一樓,各列高大貨櫃前也綴著星零的人。

這些人穿著各色長衫,裹了厚實氅衣,和閣裡的夥計說話時,夾帶著各色口音。

天南地北的修士聚在了一起。

胖掌櫃又是忙,又是兢兢業業不敢稍歇,還沒幾日,高高腆著的肚子眼看著小了一圈,堆著肉的臉上,眼睛輪廓都更清晰了些。他一見溫禾安,不動聲色將手邊正在服侍的客人推給手底下人,自己則趕忙過來,親自領著她從一道小側門,避開所有視線上了三樓。

林十鳶淨手赤足,正在雅間裡練書法,她在這方麵天賦不高,功力不深,隻在心浮氣躁時動筆靜心。

溫禾安一來,她將筆擱在硯台上,揮揮手示意女使上茶。

林十鳶果真一夜沒睡,她坐在墊了厚厚褥子的貴妃榻上,眉眼間帶著不加掩飾的疲憊,心神不寧,還沒開口說話呢,就先撫了撫額心,又煩悶地捏了捏鼻脊,示意溫禾安自己隨便坐,聲音又低又啞:“溫流光那邊放的話我替你整理出來了。”

果然是這件事。

溫禾安不動聲色地挑了張太師椅坐下,椅子上墊了好幾層裁剪得一樣大小的絨毯,椅背上也靠了軟枕,她一坐下,整個人都被包裹進去,乾脆順勢舒展身軀,精神都放鬆了些。

不難聽出,林十鳶在說到溫流光三個字時,頗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隨之是深深的氣悶,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睡之前,她得到消息,林淮把林家十二寶之一的“魂引子”孝敬給了溫流光。

她霎時睡意全無,太陽穴突突跳動,心浮氣躁到感覺睜眼都覺得刺痛,連著喝了幾盞冷茶才勉強冷靜下來。

她的父親分家,表麵上是靈莊與珍寶閣分給一雙兒女,實際上分的也不止這些。

林家世代從商,積

攢起來的財富數目不知幾何,常人難以想象,有人初步預估,剔除那些還未露麵,或是不太名貴的,單獨列出了一張單子,成就了廣為流傳的“一靈三參十二寶”,用以形容林家的潑天富貴。()

這麼多年,無數人慕名而來,三參已經在暗中易主,被人高價買走,一靈是林家的根本,掌控在林十鳶父親手中,她見都沒見過,而剩下這十二寶,每一樣都是無價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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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時,林十鳶隻分到了十二寶中的一樣,她現在忍不住想,剩下那十一樣,不會都給了林淮吧。

她心中不由冷笑連連。

如果先前隻是猜想,那林十鳶現在就是毫不懷疑,她那位殫精竭慮的老父親看似是想一碗水端平,美名其曰都給機會,實際上早做好了打算。將珍寶閣分給她,是因為珍寶閣需要不斷創新,調整策略,林淮整不來這些,他隻適合守著一成不變的靈莊過到死。

即便是如此,老頭也沒放棄,這不,他給自己的兒子找了個好靠山,他也壓根沒打算將珍寶閣真正給她,待他閉上眼之前,珍寶閣必然會被收回交給林淮。

這對父子何止不想給她吃肉,根本連口湯都沒準備分。

想到這,林十鳶心緒一時難以自控,她緩緩籲了口氣,隻能指望溫禾安儘快上位,讓那對父子心懷忌憚,她要趁著這個機會徹底掌控珍寶閣,再想辦法滲入靈莊蠶食。

這種心理作祟,她在搜集有關溫流光的消息時格外上心:“溫流光從始至終,隻給了你一句話,她叫你二十九日亥時五刻在一品春相見,你若來,就決出個勝負,你若不來,她手裡捏著你的十二個下屬,一日死一個,你一個時辰不現身,她就命人斬下一段,先剁手,再剜眼,直到你現身為止。”

說到這,林十鳶臉上表情很是一言難儘,心裡也不是滋味。

溫流光就不像個正常人!

溫禾安早就習慣了,她見怪不怪,隻是低喃著字眼:“一品春。”

林十鳶解釋:“是天都現在住的酒樓。”

但實際情況又不隻有溫流光的這句話,她抿了口蓮心茶,接著道:“你那十二個下屬是溫流光花大銀子用雲車押過來的,同來的還有幾位長老團的元老,聽說代表了溫家的意思。”

說到這個,她又梗了下。

雲車是目前唯一一種能在天空中穿行,避開溺海的出行方式,但是就跟火燒靈石一樣,每一刻鐘消耗的靈石都以萬數計。即便是三大家的底蘊,近百年來,也隻有少數幾次情況緊急時用上了雲車。

她不敢想從天都到蘿州一路需要多少靈石,更不敢想這燒的靈石,究竟是誰家的。

林十鳶看了看溫禾安的臉色,發現她十分平靜,正摘下幕籬放到一邊,露出一張熟悉又久違的臉,顧盼間春水橫生。

她頓了下,皺眉說自己的見解:“我剛開始聽說這事時,是想叫你暫避風頭的。溫流光如此逼你現身,自然有了周密的布署,他們人數眾多,若是再提前布置,你單槍匹馬前去,必然吃虧。”

() “可如此一來,看溫家長老團的意思是要再看看你的表現。”

照這群人的邏輯,溫禾安是在上一場爭鬥中落敗的一方,落敗的人要想奮起直追,本就不能再講究個什麼公平,他們此舉的用意,好似有種明擺著告訴你,“你若是有足夠的本事突破重圍,達成目的,證明你實力超凡,值得破例一次,若是不行,那便束手就縛吧”的意思,叫人不得不深思。

“我想了想他們也該是這個意思,現在這個時機,天授旨好不容易有了動靜。”林十鳶壓低了聲音:“你失權之時,天授旨千年來都沒有動靜,他們自然無所忌憚,可如今,三家裡唯有你們家與眾不同,有兩個旗鼓相當的爭奪人選。”

多一個人選就多一份希望,這個道理誰不明白?

這不是彆的什麼尋常的東西。

這可是帝位歸屬!

不管誰最後得到了那個位置,都會再成就一個帝族,看看昔日的帝族巫山,有神殿,有無數珍寶,盤踞深山密林中,連奇特的種族都比彆的多,可謂集天地鐘愛於一身。

就算帝主逝世已有千年,他們仍有種傲氣,看另外兩家都有點看不上。

哪怕塘沽計劃的精銳儘出,花費這麼多年時間,死了不知多少人,終於在神殿中安插了手腳,卻仍對此抱有種巨大的忐忑與恐懼。

他們心知肚明,就算人已經踏進了神殿的門檻,麵對這座聳入雲霄的巨殿,也是惶惶難安,惴惴度日。他們不知神殿是否有忍耐極限,不知是否突然發難,不知它動手時是怎樣天地俱滅,神魂俱滅的景象。

這大概也是兩家不敢明麵上動手,非得整出個塘沽計劃,與自家完完全全斷除來往,還要另行建址的原因之一。

避免被事後清算。

說到這,林十鳶看向溫禾安,不由得問:“你如今是個什麼打算,要硬接嗎?其實若是硬闖,吃虧是免不了,但以你的實力,溫家隻要沒來聖者,想走無論如何都能走得掉。”隻是受傷不可避免。

到了他們這種修為,聖者不出手,很少被殺死。

“聖者不可能到蘿州來。”

溫禾安放下茶盞,沒露出丁點喜悅之色,口吻溫婉:“溫流光也知道這樣留不下我,卻還要激我現身,除了想叫我名聲掃地外,肯定還有彆的目的。”

林十鳶下意識問:“什麼?”

溫禾安靜了靜,吐出三個字:“第八感。”

不止溫流光,實際上,整個溫家都在好奇她的第八感,因為從未見她動用過。

除了江無雙的第八感“生機之箭”曾經意外暴露過,剩下幾個人都藏得十分嚴實,這種東西說起來有些上不得台麵,但確實有巧可取。

就拿江無雙舉例,他們知道了生機之箭能抽取方圓百裡甚至千裡的植物生機為江無雙自己所用,真要對戰的時候,他們還會選在深山密林之中嗎?

斷然不會。

若是將江無雙逼進廣袤的黃沙地裡,寸土不生,他的第八感就廢了大半,戰

力會有所削減。

知根知底的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

但對外隱藏是一回事,在家族之中,這些注定是沒法瞞的,陸嶼然的第八感,巫山必定有人知道,溫流光的第八感,天都長老團也心知肚明,更甚至,他們這些人的第八感,在沒叩開之前就有人考慮到方方麵麵,做出了周密的計劃和建議。

溫禾安在叩開第八感之前,也被數次叫去談話,外祖母親自將長老團和她自身的建議告知,還給了她一道竹簡,上麵列著從古至今各位傑出前輩的第八感。

她接過,在真正選擇第八感時,卻做了自從回到溫家後最離經叛道的決定。

她的外祖母幾次三番來問她,禁閉關過,好言好語過,任誰來都不管用,她的第八感至今成謎,叫溫流光猜測不斷,忌憚不已。也是這件事,越發引起長老團的不滿,覺得她終究不是溫家人,不聽族中安排,不將溫家當自己人,她是個不受掌控的棋子。

再好用,也終會失控,甚至反噬。

溫禾安的外祖母是十歲之後唯一一個分了真心給她的人,對她懷有期待,慈愛,力排眾議給了她和溫流光一樣的機會,待遇,讓她有了位數不多的幾段真實的,溫馨的記憶。

她不太想回憶那時候外祖母看她的冷酷的,失望的眼神。

溫禾安朝林十鳶微一頷首:“我若是被逼出第八感,受傷退走,對溫流光來說,這局棋就是大獲全勝了。”

她在長老團麵前再一次失利,整個九州都知溫禾安不如溫流光,兼之身上負傷,第八感暴露,下一次見麵,溫流光能精心布置,傾巢而動,無所顧忌地取她性命。

溫流光隻是脾氣不好,不是腦子不好。

如此大動乾戈,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林十鳶皺眉,問她:“那你……?”

“人我要救。後麵要做的事還很多,我一個人總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也做不到每件事都親力親為。”

“但我沒打算現在和溫流光硬拚,鬥個你死我活。”

因為沒有絲毫意義。

林十鳶欲言又止。

溫禾安知道她要說什麼,她垂著眼,平心靜氣地道:“讓他們說吧,自我失勢,他們明裡暗裡說得還少嗎,彆人看熱鬨,自然希望這熱鬨越大越好,這能代表什麼。”

“我最不怕的,就是人口相傳的議論。”

四下闃靜。

溫禾安開口提出要求:“我要兩個九境,在後天晚上跟我一起進一品春。”

林十鳶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她回過神,嘶的吸了口氣,半晌,艱難道:“不是我不答應你。我可以和你透個底,這次跟我一起來蘿州的九境隻有三位,他們還和你不同,就是普通的九境,實力肯定抵不過天都的長老。這要是交代在裡麵,對我和珍寶閣而言,損失大到難以預估。”

她點著桌麵,又說:“最為重要的一點是,蘿州城的勢力,能出動九境的,一查便知,再將他們的靈力,招數一對,一抓一個準

。我是想對付溫流光不假,但這事隻能放在暗地裡做,一旦擺到明麵上,彆說收攏林家大權了,再給我十條命,也不夠溫流光殺的。”

溫禾安料到她會有這樣的顧慮,她從柔軟的包裹中坐直身體,看向林十鳶,不知是不是恢複了修為,她分明也沒釋放氣息,視線停留時,卻莫名給人種不容拒絕的強勢之意:“我知道。”

“他們不會跟溫流光碰上,戰鬥時不需要他們出手,不會留下屬於自己的戰鬥技巧和招式,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進入地牢將人劫出來帶走。”

林十鳶精神一振,問:“你打算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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