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總是繁忙而又帶著格外的喜悅,尤其是眼見豐年到來的時候更是如此。濟南國裡幾乎家家戶戶都笑得分外燦爛,而在聽說姚珞與夏侯淵兩個人帶著濟南軍清除了為禍濟南的“騙子”時,瞬間又多了不少人纏著在茶攤說書的姚珞,要她好好說說他們是怎麼乾的。
“你們要我這麼來自賣自誇,我可是會不好意思的。”
姚珞沒忍住用折扇拍了兩下桌子,聽著旁邊更高的起哄聲麵上愈加氣急敗壞起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就喜歡看我丟臉。”
“哪有,我們就是想看姚先生你害羞是什麼樣的。”
“就是就是,還有上回,典壯士帶兵突襲黃巾賊那段都沒說完您就去忙了,好歹把這段也說了吧?”
“那你們選,要麼說老典要麼說妙才,我可夠厚道了吧?”
姚珞在那邊賴皮彆人也沒辦法,畢竟掌握高端技術的存在總是能夠傲視眾生。但最後姚珞還是沒熬住胡亂藝術了點夏侯淵的事跡,看準一個鉤子迅速拍桌起身,留了讓人大聲哀嚎的斷章走人。
“姚小先生!你不厚道!”
“說之前你們一個個的‘姚先生’諂媚至極,說完了想拉人了就是‘姚小先生’,摸摸你們的良心是誰不厚道,啊??”
姚珞溜得賊快,聲音也傳得遠,一時之間讓不少人尬在那裡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姚珞悶笑一聲溜得更快,等到把人都拋開了腳步才慢下來,看著濟南城外已然有著不少流民開始在濟南軍的護送下前往夏家村安居輕輕地歎了口氣。
還是去的晚了,如果再早一點,他們能夠救下夏家村麼?
應該能,應該不能。
所以彭脫死的太快,實在是有些不甘心。
手似乎已經放在了自己腰間的劍柄上,等到反應過來時姚珞重新鬆開手輕輕地按壓了下太陽穴。
不行,不能這麼想,他必須要按照曹操所遵循的“律法”去死,不能加以私刑,也不能自己動手。哪怕是她真的動手了,她也需要去找曹操請罪的。
殺人——
“軍師,您在這兒呢。”
感覺到自己一瞬間被劍尖寒意籠罩,徐福立刻知道是自己的問題,舉起雙手往旁邊打了個滾蹲著開口:“軍師對不住,是我的錯。”
“嗯。”
現在濟南軍中沒人敢與彼此從背後打鬨——哪怕是脾氣最好的姚珞,從背後拍她她也照樣拔劍或者直接一套鎖喉。上過了戰場的那兩百人更是如此,雖然說個個都被隊長和老兵帶著開導了一通,但不得從背後伸手已然成了濟南軍這段時間的潛規則。
看著徐福小心翼翼的樣子姚珞也沒怪他,伸手從他手裡接過給她的東西後伸了個懶腰:“不在軍營裡是我的錯,我回去領罰。”
“彆彆彆,是我的錯,從背後喊住您沒問題,不該伸手拍。”
“沒事,你身體好了?”
“早就好了,我還想著等今年冬天過了就把我娘接到濟南來。對了,驛站那兒正好喊住我說有您的信,您八成在軍營裡他們進不去,就讓我來給您捎來。信說是從東郡來的,軍師,你熟人?”
“還的確挺熟。”
想到某人姚珞輕輕笑了笑,接過徐福送來的包裹抬腳繼續往前走,聲音裡帶了點隨意:“你帶人都查完了?夏家村如何?”
“查完了,夏家村無一活口,連剛沒落地兩天的嬰兒都……”
提到這個徐福說得也有些艱難,同時為了防止彆人聽到也壓低了聲音,整個人也變得有些鬱悶起來:“前幾日遷墳完畢,國相爺也已經著手讓流民打散前往定居。剛送走了一批人,是狗兒他們送過去的。我們給他們帶了糧食,等開春他們種田,收了糧食再還。另外幾家村落也已經妥善安置,戶籍也重新造冊。”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還是您反應快,不然……怕是遭殃的村子更多。”
兩個人說完似乎也沒有了什麼閒聊的興致,姚珞回到自己的賬中看著手裡的包裹,最後還是沒忍住把它給拆開。
信到了也行。
他們約好了八年,說著不見麵,但是不代表不能通信。包裹裡麵的東西不多,除了兩枚竹籌上寫著回信以外還有四個小紙包。姚珞隨手拆了一個,看到放著的一包梅子差點沒齜牙咧嘴。
陳宮是有多喜歡這玩意兒,居然還給她送這個?這段時間她胃酸過多老是想吐不說,喉嚨都要被反胃酸燒成咽炎了。
等她拆開另外一個小紙包,切成小條、略有些黃色的飴糖看上去就很甜。姚珞隨手撿了一塊放在嘴裡,抿著飴糖的甜味突然笑了起來。
幾千年來都是這個甜味,吃個麥芽糖都有種傳承千年的使命感,也隻有她兔子家獨一份。
剩下兩個也不用拆了,無非就是酸甜苦鹹,以表人生。
竹籌上的字跡似乎沒有任何風格,但在姚珞眼裡卻又有著陳宮這個人格外硬直的感覺,連原本應該柔轉的角度都會被他寫成棱角分明的模樣。
有點怪,不適合隸書。
腦海裡也不知道閃過什麼想法,姚珞看著他開頭就是一句“沒有”還是沒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寫信的時候陳宮似乎不喜歡用文言,簡直就是比後世的大白話還大白話——
“你既然困惑,那麼我問你,你殺人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功名利祿,還是為了發泄欲望?是為了洗脫嫌疑,還是為了拯救他人?這是一個亂世,姚珞你已經出仕,遲早都是會殺人的。
不過是親自動手,還是一句話一聲笑讓人去死的區彆罷了。
竹籌的表麵帶著些許紋路,姚珞用手指一點點擦過那些過於剛直的字跡,翻來覆去看了良久後才輕輕放下,仿佛是感受到了什麼猛然抽出旁邊備好的盆吐了。
“阿珞,聽元直說你回來了,正巧如今豐年,你覺得這個冬天多……阿珞!你怎麼了?”
聽著耳邊熟悉的聲音裡帶著些許震怒,桌上的東西似乎被翻動的時候姚珞擺了擺手,勉強哼了兩聲:“東家彆慌,我後知後覺罷了,嘔——”
已然看到了那枚竹籌上的文字,曹操看著拆開的那包梅子與飴糖愣了愣,最後歎了口氣看著還在吐的姚珞,伸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你怎麼不說?”
“這有什麼好說的?”
“……”
看著她似乎總算平複下來曹操輕歎了口氣,給她遞過去自己的帕子擦嘴同時把那個盆給推到了旁邊:“你怪我麼?”
“這怎麼能怪東家?我早就想好這是遲早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