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來了這兒也就兩個月,前半段時間都在養身體休息,我記得距離他被提上去當祭酒,似乎也才半個月十五天吧?”
跟在曹昂後麵一路朝著軍營走去,姚珞算了算時間滿臉詫異:“軍裡居然忍了他半個月,現在才想動手?當時走水路來濟南,才過兩天,他就被慈哥和元直威脅要把他扔下河三回了。”
聽到姚珞那帶著點感歎的聲音,曹昂嘴角抽搐水頭,看到她滿臉坦然的樣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在黃河上的船行時間確實有那麼點無聊,幾個人無聊要麼姚珞來講點段子說說話,要麼就是開始根據自己學到的東西互相辯論。
俗話說得好,真理越辯越明——不過在姚珞看來真理往往隻在大炮的射擊範圍之內,尤其在連續幾次看到在濟南軍練得身手矯健的太史慈與徐福因為辯不過郭嘉,就開始動手動腳的時候,更加堅信了這句話沒錯。
所以在聽到這兩個人被曹操下令結伴去軍營“鍛煉身體”之前,姚珞看著即將給自己下任務的戶籍重建任務,先加班加點整理了濟南軍中的大概流程,暫時把自己部分職務交給郭嘉,讓他去軍裡試試手。
畢竟不管怎麼說能壓榨的人肯定要壓榨,再加上郭奉孝都能給人代寫了,幫她代班給一群大老粗講講文化課,應該也沒什麼太大問題吧?
“問題大了去了。”
曹昂苦著臉看著不明其意的姚珞,深吸一口氣同樣按下了自己心中想要把人揍一頓的衝動,聲音裡多了點絕望:“他代替你講了三天書,就挖了五個坑。”
這——
“才那麼幾天啊,軍裡上下就已經在琢磨怎麼給他下絆子,我擋都擋不住。軍師,再讓奉孝待下去,我懷疑濟南軍都能鬨嘩變。”
“那倒不至於,畢竟還沒上緊急集合呢。”
姚珞話語剛落就看到曹昂瞥過來的視線和略黑的眼圈,愣住的同時聲音都變得有些虛:“不,不是吧?”
“軍師你是不知道,自從郭奉孝擔任祭酒,半個月下來,咱們就緊急集合了五次。”
幽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姚珞看著黑著眼圈的餘縱徐福兩個輕咳一聲,聲音裡多了點心虛:“這,這可不是……”
“如果不是您的意思,諒那郭奉孝也不敢這麼操作。但是軍師,五個坑!他挖了五個坑!”
“然,然後呢?”
“現在軍營學習氣氛濃重,因為郭奉孝說了,每個坑的後續都在書裡。”
所以這又變成了郭·山魯佐德·奉孝?一千零一夜的玩法,你郭嘉玩得很開心嘛。
看著在場上訓練著還念念有詞,看著嘴型再看看刀斧手似乎在念叨著“一個郭奉孝,兩個郭奉孝”時,姚珞默默地看向在旁邊坐著還被醫生診脈、滿臉病弱狀的郭嘉,突然明白為什麼曹昂說軍裡個個想把郭奉孝吊起來烤。
就這貌似病弱、其實躺在榻上特彆舒適的模樣,配合旁邊嚴格的訓練,她也想把這人吊起來撒上一層鹽巴再刷上一層蜂蜜,烤到外酥裡嫩為止。
“喲阿珞妹妹,你來看我了?”
“我聽大公子說,你快死在軍營裡了?”
瞥了眼去太史慈手下練弓的曹昂,姚珞對著醫者行了一禮,再往旁邊拉了個木樁子坐下:“麻煩您了,不知奉孝情況如何?”
“姚先生,您不必對旉如此行禮。”
在看到她的態度時醫者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姚珞重新按了下去。雖然不知道這位醫生是怎麼來了濟南,但姚珞可不想就這麼放人走:“不看您是救人性命的醫者,年齡也值得我行禮了。您醫術精湛又有一技之長,我不過一豆蔻小兒,若不行禮反而是失禮。”
看著對方反而有些誠惶誠恐的模樣姚珞歎了口氣,看到嬉皮笑臉的郭嘉又翻了個白眼:“聽大公子說,你在軍營裡三天,挖了五個坑?”
“阿珞妹妹,我覺得你的法子不太好。”
“什麼不太好?”
“來了軍中又好好住又好好訓練,平常吃的都是好東西還能再聽你講課,還不想再自己努力?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郭嘉的眼神裡多了點冷意,不過很快又消散了過去,笑嘻嘻地給醫者換了一隻手:“阿珞妹妹還是心太軟了點,在嘉看來還是得好好緊一緊才是。”
“確實,我心一直都很軟。”
知道郭嘉並不是暗諷自己,姚珞這段時間故意沒來軍營也當然是有原因的。現在的濟南軍馬上就要擴編,雖然她的各種提案還算有所成效,但總讓她覺得缺了點什麼。
不是血性,也不是勇氣,血性和勇氣在這個時代是要上戰場才能磨出來的,她恨不得他們上戰場越晚越好。
他們少了一點自己去努力的衝勁,少了一點自己想要什麼的“目標”。
但或許也就是因為這個,才被郭嘉一眼就看了出來,作為暫時取代她一部分職務的人冷漠而又真實地對著他們扇了一耳光。
想要什麼,彆想著會是彆人給,而是要自己去拿。
“但心軟也是好事,沒有你的心軟,我也看不到這樣讓我都覺得有點不可能存在的濟南軍。”
少年收回了自己正在診脈的手,垂下目光看著手中一卷姚珞之前給他塞過來完全是白話寫好的孫子兵法,嘴角微微勾起又帶著點無法掩飾的好奇:“阿珞妹妹想要的很難,但似乎現在我來看,也沒有那麼難了。”
“因為萬事開頭難,現在開頭已經過去了?”
“一半是過去了,另外一半,是我覺得主公確實需要像阿珞妹妹這樣的人。華伯,我的方子您開好了?”
“嗯,你體虛也是從娘胎裡帶來的,根治也得有好十幾年才行。不過這段時間在軍營裡跑跑跳跳,心情似乎也開闊不少,你按照這方子吃就沒問題。”
心情開闊不少……三天挖了五個坑,那當然開心。不過等等,華姓,名旉?華旉?
看著郭嘉認真給醫者道謝時姚珞才猛然想到什麼,扭頭看向了站在旁邊的夏侯惇:“這位醫生叫什麼?怎麼來的濟南軍?”
“他啊,那天正好軍裡兩個人拉肚子,子越去找醫生的時候找到了他願意來,給他們看了以後他倒是開口想要留在軍裡一段時間。我摸了摸底,身份沒問題還都是老家人,就讓他留下了。”
夏侯惇本來也是準備給濟南軍裡招一批醫者,現在來了個自投羅網……啊不是,自願加入的,那當然是快點把人拉進來免得人跑了。
“叫什麼?”
“好像是姓華,名旉字元化,但不少人喊他華佗。怎麼,阿珞你認識他?”
認識,這可真是太認識了。
看著好奇的夏侯惇姚珞也不知道應該是感歎還是應該表達些什麼彆的,揉著太陽穴再看看隻要在濟南軍眼裡就能讓他們爆發出大殺氣的郭嘉嘴角抽搐。
雖然已經很多次了,但她還是想要直呼自己這隻蝴蝶可真是好家夥,這扇的怕不是風暴,怕是直接地動山搖上海嘯。
不過這麼一來,郭嘉和戲誌才也可以都讓這位大佬好好看看。雖說華佗本人擅長的是外科,但肯定在養生方麵也有研究,可以有效防止她和幾位正在996的濟南府官員們過勞死。
解決了“郭嘉在軍營疑似要被做成燒烤”的案例,姚珞也難得在濟南軍又一次開了課,麵對無數人渴求的眼神學著郭嘉的模樣,毫不猶豫地同樣挖了個坑講了個開頭,就把圍魏救趙後麵半截緊要關節坑在當場。
“軍師!軍師你和郭奉孝學壞了!!”
“好歹講完啊!!”
“不但講不完,你們再吵吵嚷嚷,今天我給你們全體加一次緊急集合。”
姚珞將醒木收回袖子,拍了拍衣服表情淡然:“順帶我也要提醒你們一件事情。”
“啊?”
“東家近期在考慮給濟南軍擴招,回頭來了新人你們記得好好帶帶,也好好講講紀律。”
看著台下一片嘩然,姚珞臉上的笑容加深不少:“都是老人了,等到人來了不可欺辱新兵,要團結友愛,互相幫助懂麼?”
聽著台下整整齊齊的“明白”時郭嘉微微抬眼看著台上表情平靜的少女,突然伸手戳了戳旁邊的曹昂:“大公子,阿珞妹妹在他們心裡果然還是和我不一樣,哦?”
“誰讓你這麼搞事的?”
“我可是按照阿珞妹妹留下的東西做,最後倒是我成了壞人。”
郭嘉故作委屈地開口,他真的完全按照姚珞給他寫的來,無非也就是多抽查了一下大家的背誦和認字任務,檢查衛生情況的時候嚴格了一點,順帶著又加大了一點練習力度,順帶再在講故事的時候多挖幾個坑,至於看他和仇人一樣嘛?
“……”
一點???是億點吧?
看到曹昂那難以言喻的目光郭嘉笑眯眯地站在那裡,身姿不知為何卻比之前挺拔了不少:“不過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的軍隊,也虧得主公能夠點頭。”
“彆的軍隊不是這樣?那他們是什麼樣的?”
聽到曹昂問題的那一刻郭嘉愣了愣,扭頭看著這位確實是在困惑的曹家大公子一時有些失語。
彆的軍隊是什麼樣的?
他們會搶劫,會轟隆隆得從街上走過,會大聲談笑,會看到姑娘就把人抓出來“勞軍”。他們一點也不在意彆人是怎麼想的,手中有刀,隻要不順心就會一刀砍過去。
黃巾賊退守陽翟的那一刻他因為是荀氏書院子弟,所以母親得以留在書院活下來。待到皇甫嵩帶人打跑波才,整個陽翟除了躲在書院裡的、幸運藏起來沒被發現的,除了世家以外,已經沒有女人了。
房屋破亂,沒有留下一點米糧錢財布帛,家當寥寥無幾。有些甚至於直接一把火,連房子都沒了。
他本來就想著帶母親一起離開,去哪裡都可以,隻要避開潁川這個四戰之地都行。但母親不想走,她要給父親守墳。
父親死了那麼多年,她為什麼還這麼執著?哪怕那裡躺著的是自己父親,郭嘉想如果說這是自己,為了自己的娘子好,他也一定不會讓她守著自己活下去的。
“那些也不過如此,就不說出來給大公子聽了。”
郭嘉看著他好奇的目光錯開視線,對著那些又因為要去翻要借閱、偏偏幾本書的借閱隊伍都排到一個月後因此罵罵咧咧卻沒有相互動手、反而開始思考要不要把書借來後抄一抄的濟南軍笑得很燦爛。
“但我可以說的是,阿珞妹妹,果真非常人也。”
他從來不是什麼喜歡空想的人,但偏偏現在居然開始期待濟南的未來……
等等,他不是在遊學麼?
要不,要不就不走了?他遊學是為了增長見聞,可在濟南,他能看到的學到的,或許比之前那種遊曆多上百倍。
姚珞並不知道郭嘉蠢蠢欲動想要留下,再順手多“教育教育”濟南軍的想法。對她來說最主要的還是春耕,畢竟等到春耕過去她的好老板就開始琢磨著,怎麼可以再多賺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