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河洛交彙到濟南城五百公裡的路, 當初他們來的時候走了七天多,這次回去順風順水又張了帆,船上的姚珞與曹操全程靠在船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著就那叫一個心如死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他們見到董卓這麼倒行逆施, 無法壓製住內心的悲痛在船上哭。
“好歹東家您也是個主公, 那麼怕夫人乾嘛。”
“好歹英存你也是個謀士,那麼慌夫人做什麼?”
主謀兩人飛速互相扔鍋, 看得徐福在旁邊隻覺得自己怕是要被扔黑鍋, 在路上一個路口停下的時候飛速和爬一樣死乞白賴地黏上了太史慈所在的船。看著太史慈那不發一言的模樣姚珞更加心慌,討好地和他笑笑時卻看到自家師兄冷漠轉頭,嘮叨都不嘮叨了。
壞了, 她就是騙他先走一步而已,至於這麼無視自己麼?
“你和主公在洛陽城裡被盯著,董賊又縱容手下劫掠婦人少女,你覺得我能不擔心?你彆因為一個能打得了三個就沾沾自喜, 要不要再來和我比一場?”
“我……我也沒沾沾自喜,都蹲家裡呢。”
蹲家裡?聽到這三個字太史慈看著姚珞那飄忽的表情冷笑:“那為什麼蔡伯喈的女兒似乎都認識你了?彆和我說是什麼你男裝上街她見到你,對你這張‘男生女相’一見鐘情。”
徐福你個嘴上沒把手的,回濟南就讓你掃十年廁所!!
“再說你當元直這一路隻有他一個, 蔡伯喈府上沒人盯梢?”
看姚珞眼珠子轉著就知道她在想啥,不過太史慈肯定她有後手,但這種時候他錯過這個機會訓人, 怕是會抱憾終身:“要不是我在,你覺得他能一路去船上?”
“所以慈哥,你把盯著蔡伯喈的人也扔去袁……哦豁,怪不得我在袁紹家門口還見了個腳印, 原來是你的。放心,幫你抹了。”
“……”
下這麼大的雨,她怎麼發現的?
帶著那麼點糾結重新坐回船上太史慈才感覺有點不對勁,隻能坐著磨牙。或許是他們出洛陽這天下了暴雨,接下來一路都是格外順利。本來還有點緊張的曹操看著近在咫尺的濟南城索性破罐子破摔,在下船的那刻看著等在那邊冷笑的丁夫人和裝乖的郭嘉瞬間轉頭看向姚珞。
“阿珞啊,你先上去。”
“……”
東家,咱們的君臣情誼在這一刻破裂了,沒有了。
“怎麼,是生病了,上不來?”
聽著丁夫人那明明是關心但偏偏帶著點陰陽怪氣的語氣姚珞也沒忍住頭皮發麻,從船裡第一個探出頭又縮了縮,最後還是小心翼翼跨步走上岸,對著丁夫人剛裝傻露出笑容時就被她一把抱在懷裡,連帶著頭也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讓孟德去爭也就罷了,拉上你還有什麼好的?這一路擔驚受怕,早點跟著我們回來不好?”
“夫人,總不能讓奉孝來抹痕跡吧?”
被抱著的姚珞愣了愣,抬頭瞥了眼明顯是抄走了她所有葡萄酒得意到天上去的郭嘉翻了個隱晦的白眼,伸手輕輕地也拍了下丁夫人的背:“他那身手,可太菜了。”
“行了不說這些,走,咱們回家,水杏已經把柚子葉都備齊了。阿珞你路上肯定也沒吃好睡好,火盆也燒起來了,咱們到家了啊。”
“等等,夫……”
還沒等姚珞開口讓丁夫人等等曹操,就被她一把抓著直接拖回了濟南國相府。站在旁邊的戲誌才臉上有著好看的笑,微微彎腰拱手看著曹操,看上去就特彆靠譜:“主公,路上辛苦了。”
“嗯。”
“這兒有一份袁公寄來的信,另外還有十二份濟南軍每月報告,春耕、入軍、軍演、退役、秋收報告各五份,教習、稅收、安危、多產等材料總計六十五章,麻煩您過目了。”
“……”
為什麼姚珞回來就是被夫人拉著洗澡吃好飯睡覺,到他就要先去國相府???
這不公平!!!
“您帶回來的西園軍已經儘數入了濟南軍,現在正在進行最基礎的識字還有行進鍛煉,這些人的戶籍報告以及家眷皆已從各地接來,也需要您批示。”
戲誌才依舊帶著那好看的笑容開口,親自拽著腳步虛浮雙眼無神的曹操往國相府裡塞了進去當場開始辦公。而後麵的徐福看著餘縱齜牙咧嘴,兩個人對視著到最後還是徐福忍不住一甩頭,笑得那叫一個得意:“子越,我,在洛陽,聽了先生新坑!”
“嗬嗬,那真是恭喜你了。”
餘縱皮笑肉不笑地從牙縫裡擠了個聲音出來,在一起回駐地的半路上路過如今也有人說書的茶攤,突然直接把人按在原地,聲音高得讓往來人目光全部死死盯準了徐福。
“元直回來了,他說他聽了先生新坑!”
原本茶攤內隱隱的三弦聲一下子停了下來,隻聽得轟隆一下裡麵的人全湧了出來,剛才還在唱《入軍記》的姑娘死死抱著她的三弦衝在最前麵,直接摁住徐福的手臂把臉湊過去,表情猙獰得簡直要殺人。
“徐小將您再說一遍,您聽了先生新坑?先生也回來了?她人還好麼?上回聽說先生病了,可有大安?相爺呢?也跟著回來了?”
“是,安,很安……”
“所以先生講了什麼新坑!!”
聽到這尖叫聲徐福隻覺得大腦在脹痛,突然也明白過來餘縱那一手禍水東引。可憐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被晃得以為自己還在船上,整個人暈乎乎的最後沒受住,喉嚨乾嘔著彎腰,直接吐在了那姑娘的三弦上。
瞬間整條街道又靜了下來,晃著徐福的人看著姑娘那明顯這腦袋裡筋都斷了的樣子瞬間收回手一哄而散。而徐福更加直接,眼睛一閉倒在了人家肩頭,徹底不省人事。
這下所有人都傻了眼,手忙腳亂把人直接抬進了街邊華佗開設的醫館裡。拿著三弦的姑娘低頭看著人再看看手裡被弄臟的的三弦,跟著徐福一路終於沒忍住哭出聲。
“這是,這是怎麼了?這麼熱鬨?”
正巧在醫館幫忙的曹榮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景象,扭頭看向餘縱卻看他還有些心虛。抱著三弦那位姑娘雖然在哭但也口齒清晰,講明白了以後讓曹榮也哭笑不得:“這算什麼,華師,我來看看徐小將行麼?”
“行,你去吧。”
看徐福躺著進來、旁邊還有個哭哭啼啼擦著三線上嘔吐物的妹子醫館的人全都悶笑不已,餘縱站在旁邊想勸又不敢勸,看著曹榮出來立刻站起來行了一禮:“曹醫士。”
“沒事,我來看看徐隊長。”
出來的曹榮和醫館裡的人一樣,用塊紗布疊了兩三層蒙著下半張臉,腦後打著個蝴蝶結:“今日阿翁與英存都回來了?”
“嗯,主公應該是被戲掾史拉去上工,英存被夫人帶回家洗塵。”
“確實應當如此。”
完全沒有自家爹也應該好好休息的想法,曹榮滿意地將手搭在徐福手腕上,扭頭看著餘縱更加好奇:“那徐隊長又怎麼惹到餘隊長了?”
“他說,他聽到了先生新坑。”
一部新書就叫做“坑”,說書的過程就叫做“填坑”。這說法還是姚珞自己說出來的,後來被廣泛運用到各個階層。注意那姑娘還哭著擦三弦的樣子曹榮立刻看向餘縱,卻發現他躲過自己視線,滿臉卻都是他沒錯的篤定。
“算了算了,徐隊長本來就是長途跋涉,又在船上晃悠著,本來就需要好好站穩歇一天才行。結果剛才應該是被晃得太久一下子受不住,直接就暈過去了。身體沒事,就是有些緊繃勞累,大約睡個一刻鐘就會醒。他也不用吃藥,回頭喂點金銀花水行。”
“嗯,回頭等他醒了,還得賠趙小姐的三弦。”
三弦是革類樂器,光擦八成是擦不乾淨了,還得換皮。不過濟南城中因為姚珞的緣故來了不少樂匠,換皮雖然方便,但也確實是有點貴。
“這倒沒事,是我的錯。”
“那怎麼行?誒喲,我怎麼覺得天花板在我腳底下?”
被曹榮說可能要睡一刻鐘,結果還沒等多久就醒過來的徐福聽到趙小姐這句話就立刻彈了起來,沒等曹榮開口罵就又暈乎著躺了下去:“那是我的錯,自然是我來賠的。軍紀在呢,趙小姐的損失是我造成的,自然是我來還。”
“這……”
“沒事,趙小姐你不答應,徐隊長回營裡就得領罰。”
曹榮看著還暈乎著的徐福啪嗒一下給他拍了塊冷毛巾放額頭上讓人清醒清醒,隨即又讓他睜開眼睛,整個人彎腰用雙手捧住他的腦袋。曹榮先是左右輕柔地轉了轉讓徐福習慣自己的力道,確認他脖子肌肉不緊繃才猛然動手,讓他的頭輕呼了一聲“一二三”,在“三”字剛落時直接往左邊一轉,又在他還沒回神的時候迅速往右邊又掰了過去。
“嘶,曹醫士,您可真狠。”
“行了,現在應該不會暈了。”
收回手給徐福遞過去一杯水,看他坐起來還真的不暈了的樣子餘縱對著曹榮低頭道了聲謝。旁邊的趙小姐有些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的兜,想給錢時卻就聽到曹榮笑了:“不用給錢,他濟南軍的,在我這兒看病不花錢,隻會加訓練量或者扣軍餉。”
“可我……”
“都說了沒事,剛才是我不好,我來帶你去樂匠那兒。”
徐福喝完金銀花泡的水後打了個嗝,突然感覺自己胸口也順暢了整個人振奮起來,二話不說就帶著人直接出了醫館的門,讓館內的曹榮和餘縱同時挑了挑眉。
“子越,你倒是不賴啊。”
“也算是歪打正著?”
餘縱無語了一會兒後轉頭看著曹榮利落的動作,沒忍住又一次開口:“曹醫士,今日主公回來了。”
“我知道,有英存在,阿翁不會讓我回去的。”
曹榮也不慌張,填寫完徐福的病曆後放下筆輕輕一笑:“再說,軍中又不是沒有女兵。”
在漢朝時女子也是可以為兵士,不過大部分女子都是作為後勤兵存在,主要工作是縫補衣物和打掃。另外有的女兵還有宮中的護衛隊和平常的儀仗隊,雖然正兒八經打仗的很少,但確實如同曹榮所說不是沒有。
在濟南也是一樣,在之前大部分濟南軍中外地遷入的家眷都有著正式的登記造冊,作為後勤營的一員生活在軍營附近。可是不管怎麼說,曹榮作為曹操長女,卻是要自創醫營……
“英存姐姐能一手立起濟南軍,我隻是加個醫營罷了,這還做不到算什麼國相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