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語字字皆真,句句均實,從來都不會說假話;她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神毫無波動,甚至於連愧疚也沒有,隻有些許無奈與坦然。
“我知道。”
沙啞著聲音看著眼前這個少女,曹昂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自己剛見她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姚珞似乎還守著她老師的孝,穿著麻布白衣袖口也用幾條帶子綁著,然而眼睛卻亮著光,也從來都是挺直腰背。他一開始還對她有所不服,總覺得她搶走了自己的父親,也確確實實有把她當成是所謂的“私生女”。
但在這之後,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卻沒法把目光從她身上挪開了。
“可若是……”
“大公子,這世上最不可能的,就是‘若是’。”
姚珞的聲音很平靜,表情也依舊是那樣平淡,隻不過嘴角卻微微勾起像是露出了個笑:“若是一切如‘若是’所願,這世上也不會有姚珞了。”
看著她行禮告退的背影,曹昂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自己轉頭去看她的背影,而她卻從來沒有回過頭。
大約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她眼中是沒有他的。
諸葛珪的葬禮辦得不大,但因為他作為泰山郡郡丞算是個不錯的好官,再加上又是死在任上,倒是有不少百姓前來送行。站在路邊看著那些送行的隊伍,姚珞在一片哀泣中卻微微勾起嘴角,聲音裡多了點感歎:“若是有一天我死了,會有人來給我……”
“會的。”
沒有等姚珞說完曹昂就打斷了她的話,但他也沒有去看身邊的姑娘,同樣注視著緩緩離開的車輛和跟著走的人:“不過你不會死。”
“為什麼?”
“英存你不是說過麼,你的事情會有人記得,隻要有人記得,你就不算死了。”
少年慢慢轉身走上離開的車,終於沒有忍住看了眼依舊背對著他的人:“我會一直都記得你的。”
“那可真是……多謝大公子。”
她對著自己低頭行了一禮後抬起頭,看著自己的表情裡終於帶上了些許笑意。明明隻有幾尺遠,曹昂卻覺得這點笑意徹底拉開了他們的距離。
像是臣子,也隻是臣子,但在漫長的一輩子裡都可以無條件相信她。
“多謝阿珞。”
多謝啊,這又有什麼好謝的呢?
“大約是謝你還會繼續下去,不會因為他避嫌不乾。”
“啊?”
給自家師妹接風洗塵,太史慈瞥了眼幫姚珞擦頭發的石音看姚珞並沒有回避,索性坐下給她又遞了兩塊香料過來,看她僵著脖子調香:“阿珞,這也是我想問你的。你若是嫁了人,還會繼續出仕麼?”
“會啊,為什麼不會?”
仿佛是看出太史慈的無奈,姚珞扭了扭脖子後試著擦出火星,嗅著空中突然冒出的香氣滿意點頭:“慈哥,你應該知道我的性子。要是有人敢攔著我我會繞過去,要阻止我我會跨過去,要想斷了我的腳,砍了我的手,我自然也會增以對方千刀萬剮。”
明明是笑著說出的話卻帶著凜冽的殺氣,石音一瞬間屏住呼吸停下手裡動作。太史慈看著她依舊是那種微笑起來的樣子隻覺得頭更加疼。
他總覺得以後姚珞大概不是嫁人,而是會娶一個回家。
至於回到國相府的曹昂同樣洗去風塵,卻看到曹操提了一壺酒敲了他的門,走進來後給他也倒了一杯。
“阿翁?”
“回來了?回來了就陪我喝兩口。”
曹操也不提什麼,隻是笑眯眯地拿起酒杯晃了晃:“這次去諸葛家,怎麼樣?”
“阿翁可知道英存是康成公弟子,手上有康成公令牌?”
“這我當然知道,她什麼事不和我說呀?隻不過令牌上是幾號我沒問,估計挺靠後。”
曹操很隨意地把酒杯推到了自家兒子麵前,表情似乎有些感歎:“阿珞這樣的姑娘,說實話,我是覺得你有點配不上。”
聽到自家親爹這句話曹昂嘴角抽了抽,拿著杯子的手晃動了下最後一飲而儘,卻又被辣的眯起了眼。曹操看著他的樣子又給他倒了一杯,自己卻拿著酒杯就潤潤唇根本不喝:“說開了?”
“阿翁你都知道?”
“我是你阿翁,這點有什麼不知道的。”
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自家兒子那點小心思,他能不知道?但曹操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去製止,少年情思最難斬斷,與其讓他強行掰斷,還不如讓姚珞去解決。
估摸著姚珞也早就看出來了,不然她一年前去洛陽那會兒不會那麼積極,仿佛恨不得明天就上路:“所以現在彆去想這些了,陪你阿翁我喝兩杯。”
把自家兒子灌了半壇子酒後曹操看著趴在桌子上打鼾睡得格外香甜的曹昂笑了笑,彎腰把他扶去了床上再小心給他掖上被角。看他似乎側過身時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聽他不成語調的呢喃笑得同樣無奈。
不過他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少年時期總是會有個喜歡的人,尤其姚珞長得好看又是他的謀士,平常就與曹昂有不少接觸,他兒子會喜歡姚珞可太正常了。
嗯,如果說他年輕個十歲,姚珞也照常給他乾活,這倒是沒啥差彆。但如果年輕個二十歲……
那她可能就看不上自己,去找彆的主公了。
幸好幸好。
看曹昂睡熟曹操才慢慢放開手,提著酒壇子走出門看著天邊掛著的一輪圓月輕笑,哼著這些時候在濟南最火的《入軍記》剛邁出兩步就看到來抓他帶兒子喝酒還把人灌醉的丁夫人。
第二天在所有人進行彙報的時候看著曹操那飄忽了一個上午的模樣都沒敢開口,最後還是被來自袁紹的信徹底拉了回來,拆開閱覽後他手指輕輕點著桌子,最後慢慢按下再從旁邊拿出了今年濟南城真實的秋收報告。
濟南城中這幾年的收成一直都相當出色,自從抄了一群地主劣紳家裡把田地歸還給百姓造冊再加上姚珞一直都有請經年老農育種,並且又給予經過嚴格檢查後畝產最多的人家免稅獎勵,濟南國中對種地的重視度基本就是排在第一位的。而糧食,又是支撐民眾活下去的根本。
濟南的賬本也被姚珞與戲誌才一起著手改進過,看上去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曹操在掃過最後的計數時自己算了算,對著現在已經是傳令兵的王獒開口:“進衝,去……不,還是明日吧。明日這個時候,喊英存元讓還有奉孝妙才過來。”
“主公是要……”
“嗯,雖說冬日不打仗,但也是時候要集兵調動了。糧草之事麻煩誌才你,軍中點兵我雖然心裡有數,但還是要多問問最了解濟南軍的英存與元讓。”
戲誌才接過曹操遞過來的信件,迅速瀏覽了一遍才發現這似乎也並非是袁紹對著曹操的私人信件,而是一篇檄文。
而這片檄文上已經被曹操忍不住用指甲掐了好幾個想改的地方,看得戲誌才想笑又不敢笑,隻能點頭表示明白。等第二天所有人收到消息也都思考過聚集在國相府中,姚珞瞥了眼似乎是同樣開始旁聽的曹昂時看他隻是對自己輕輕點頭也做出了回應,在郭嘉若有所思的來回打量中慢慢坐下,拿出袖中折扇甚至於還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皺。
第一個從曹操手中接過那篇檄文,雖然大家都已經看過一遍但姚珞還是再掃了一眼,傳給在自己旁邊的夏侯惇後看他也就掃了一眼再往下傳,等到所有人都過了遍手曹操才點頭:“都看過了的話,諸位有何見解,儘情說來。”
“東家準備用多少兵與本初公彙合?”
姚珞也不扯那些後續,手指啪嗒一下張開折扇輕輕晃了晃,眼神銳利而又帶著點思考:“按照現下誌才給的濟南存糧報告來看,咱們至多能夠帶上兩萬。”
“兩萬過多,濟南壓力也會太大,酌情縮減較好。”
郭嘉立刻搖了搖頭,聲音裡多了點凝重:“而且若是兩萬濟南軍全上,其中有不少還是新兵未見過血,若是遇戰怕是會出事。”
“不錯,正是如此。兩萬人中軍糧自備,濟南雖有存糧,卻也不堪重負。若是著手精簡,以精兵為主、攜少量成績前列新兵,倒是可為。”
姚珞晃動著自己的扇子,然而視線卻還是停留在袁紹寫的檄文上,拋了個引子就沒再開口。曹操是肯定會出兵的,大家也無非是討論出兵多少而已。但通過這篇袁紹的檄文,她卻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這句“天下英豪,與我共討董賊”,姚珞看到了曹操似乎在這句話上留下的深深墨點。她抬起頭看向曹操時看到他也同樣看著自己,在周圍的討論中露出一個苦笑。
袁本初啊袁本初,你到底是真心想要討伐董卓匡扶漢室,還是看著董卓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廢立少帝,因此想要借此機會,自己做皇帝?
作者有話要說: 唉,小時候我的初戀可真的就是孔明,提前先把牆角挖了,滿足
:亮淒然,三國雷文口訣中的一個,出自經典三國文《恨》中“淒然,是諸葛亮給自己起的新名字,象征著他和劉備被毀滅的愛情”。另外還有“在武侯祠裡看《恨》結果出門摔跤手機也裂了”的玄學,武侯保佑
準備要去十八路諸侯會和打董卓了【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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