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珞作為評書家長大的閨女, 在最開始學著看的甚至於還不是《三國演義》,而是自家的評書版三國。念著看著自家季漢傾向的三國長大、再加上演義傾向,她可以說從小就是諸葛亮唯粉。
不過讓姚珞不明白的是自家爺爺有天和自己說“大了你應該會喜歡曹操”, 畢竟曹操這人好人.妻什麼的還多疑又狡詐,完全就是奸臣形象, 怎麼可能會喜歡曹操呢?
不過後來她就懂了原因, 在自家老爹的各種念叨下她頭也不回從諸葛亮的牆頭一躍而起,翻著三國誌趴在曹營門口, 使勁扒著再也不肯放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東吳人卻對整個東吳都視而不見, 但好歹諸葛亮也是她的,額,往大裡說也是她的初戀。如今能夠見到七八歲的幼孔明——
控製住臉上逐漸開始有些變態的笑容, 姚珞正襟危坐著和曹昂一起來到了泰山郡中。郡丞這個職位對比曹老板的國相確實有些小,但是兩家離得近又是鄰居,政務往來其實還有不少也算熟悉,因此這份訃告才會被交到曹操這裡。
隻是讓諸葛家沒想到的是來的人居然會是曹昂這位曹操長子, 一番手忙腳亂之後姚珞順勢跟著曹昂走進了諸葛家靈堂,在察覺到旁邊有人想攔著自己時還沒開口,曹昂卻已經伸出手解釋:“這位是濟南姚主掾史,不必阻攔。”
“主掾史?”
主掾史算是國相手下第一人, 而濟南的主掾史一直都有兩位,戲誌才管內政,姚珞則是拿著濟南軍。隻不過因為姚珞的消息一直都被曹操還有郭嘉捏得很死, 因此外人也並不知道她在十一歲時就已經跟著曹操做事了。看著這位外表明豔卻又因為穿著喪服格外沉靜的少女,靈堂上甚至於有那麼一瞬間連哭聲都停頓了兩分。
“在下姚英存,君貢先生靈歸於天,然所行之事皆為百姓家人謹記於心。若說已是辭去, 卻也依舊存於心中,自為不滅。”
靈堂上穿著麻衣的小男孩聽著平淡而又帶著真切緬懷的女聲下意識回過頭,臉上還有著沒有被擦拭的淚痕。而就在她說這些話時聲音仿佛能夠傳遞到靈堂中每個人的耳朵裡,不近不遠卻又清晰,讓人錯愕卻也同時消去了些許過度的悲傷。
“多謝姚掾史。”
原本幾乎哭暈過去的女子抬起頭,看著她聲音裡雖然還帶著哭腔,卻也沒有那麼歇斯底裡,整個人仿佛也有了力量一般,抱著旁邊的小男孩欠身行禮:“多謝您開導。”
“也並沒有什麼。”
轉頭看著那個有些懵懂,卻也明白過來的小男孩,姚珞在內心倒吸一口冷氣,狠狠掐自己幾下的同時看著諸葛亮,努力掩蓋住當初和看到曹丕一樣眼睛裡多出的“慈愛”。
說實話,本來以為她腦袋裡會不斷循環隆中對或者出師表,然而在看到幼孔明哭的時候,她滿腦子卻隻想著三個字。
亮淒然。
不對不對,不是這個!
努力把自己腦海中不知道是沒關好門還是因為聯想自動蹦出來的關鍵字給扔回原來的櫃子裡,姚珞站在曹昂旁邊算是給諸葛珪吊唁了一番,就已經成功融入其中。曹昂看著一個時辰不到就已經和周圍都能說上幾句話的姚珞,卻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應對才好。
總覺得……他所想的東西似乎和她是不一樣的。
諸葛珪因病離世留下了三子二女,長子諸葛瑾比姚珞還小一歲,不過守孝之後也已經算是能夠撐起門楣。然而剩下的諸葛亮和諸葛均,還有兩個女兒似乎都是已經準備跟著叔叔諸葛玄生活。
“說起來,小亮有上學麼?”
艱難地從嘴裡說出“小亮”這個名字來指代諸葛亮的時候姚珞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升華了,而她站在一群男人中間卻也不顯得突兀,背依舊挺拔地立著,表情也不見害怕畏縮:“這個年紀應當是開完蒙、學了不少字了。”
“的確如此。而且小亮一向聰明,學什麼都很快。”
諸葛瑾作為主人對著姚珞反而有些拘謹,哪怕她隻比他大了一歲,整個人的氣勢卻讓他覺得似乎比自己的父親還要再強烈些:“叔父似乎要前往豫章赴任,豫章也有大儒,自然是無憂的。”
提到豫章的那一瞬間姚珞突然手臂發麻,臉上微微冷了下來後深吸一口氣,拋開前世所見的那些新聞後表情變得誠懇不少:“我看他現在八歲……還真是和我當年一個年齡。君正公,我有一人推薦,不知您可考慮一下?”
聽著姚珞的話所有人都愣在那裡,諸葛玄剛想要開口婉拒就看到姚珞從袖中拿出了一塊令牌,走過去站在諸葛亮前竟是先蹲下目光與他持平,再把那塊令牌交到了諸葛亮的手中。
“當年我與我師還有師兄離開東萊,恰巧就是你這個年紀,倒也算合上了緣分。”
姚珞的聲音裡多了點歎息,看著諸葛亮有些懵懂的模樣時略微轉過頭,看著似乎有些焦慮的諸葛玄輕笑:“他現在人應該在徐州,打聽一下就能找到。若是去了,幫我給老爺子帶句話,和他說不許貪吃葷腥,不然彆想保著他那口牙。”
聽著姚珞那親近卻又多出點埋怨的語氣,聯想到徐州的大儒諸葛玄心裡突然一跳,湊過去看著諸葛亮手中的令牌不由得大驚:“康成公?您是康成公的弟子?”
康成公便是鄭玄,這位東漢末年在文學方麵的大佬手下弟子無數,門生算起來都有上千人,被稱為“國器”的大儒。隻不過他死活不肯當官,哪怕前段時間被董卓征辟了也咬緊牙關就是不肯走,仿佛當官就能要他的命。
因為名字有所重合,當年橋玄和鄭玄兩個人也互有耳聞通信。在撿到姚珞給她開蒙完畢,橋玄還特意把她托付在鄭玄那裡,各種典籍學了整整三年時間。這三年裡姚珞與老爺子鬥智鬥勇互相當杠精,對各種典籍的注解工作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真理越辯越明,但真理也會讓人氣得跳腳來回追殺。姚珞跟著橋玄走的那會看老爺子都想撒花歡慶,卻還是給她和太史慈丟了他的弟子令牌。
“那倒沒有,我另有老師,隻不過幼時住在老爺子家裡,有點沒大沒小的,他估計看了我都頭疼想把我打出門。”
姚珞拍了拍膝蓋站起來,終於沒忍住再捏了捏諸葛亮的肩:“拿著吧,去了之後替我與老爺子問好。”
諸葛亮雖然年紀還小,但是這樣的大儒他當然也是聽過的。低頭看著手上令牌刻著的“康成五七”這四個字再看姚珞似乎有些懷念的笑,小少年還是有些沒忍住,抬起頭時聲音裡多了點認真:“您是康成公第五十七位入門弟子?”
“嗯,確實是這樣沒錯。”
“我聽說康成公似乎隻收六十位弟子,做了六十個令牌。這,這也太貴重了。小亮,快道謝。”
諸葛玄隻覺得天上仿佛掉了個大餅下來,看著姚珞根本就沒了之前的輕視和對曹操的嘲諷,甚至於覺得曹操果然慧眼識人,要是他的話絕對不可能讓一個女子出仕的。
能夠讓鄭玄這麼認真收作弟子、還能與他開玩笑埋怨又親近的人,絕對不是什麼等閒女子。
“不用不用,我確實不是老爺子弟子,都沒怎麼擺過禮。他隻是說怕我和師兄被外麵人欺負,就隨手送我了。”
姚珞聳了聳肩,看著眼睛裡逐漸透著光的諸葛亮終於把一雙賊手伸向了他的腦袋輕輕揉了揉:“彆怕,你叔父真心將你當兒子對待,以後你還有老師,老爺子見了你肯定喜歡。等他真的收了你,那你又會多出一群師兄。”
“那……師姐。”
聽著這聲“師姐”姚珞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被暴擊的感覺,原先那些“把諸葛亮從皇叔手裡踢掉拉到自家來”的想法瞬間消失,隻留下一聲回蕩在腦海裡的怒吼。
誰敢讓可愛的小師弟天天996熬禿頭還早逝,我就搞誰!
但如果是曹老板……那沒事了,小師弟你努力哦,師姐我會給你加油的。
滿意地忽悠走了一隻未來會來曹營的諸葛孔明,姚珞這一出手就是鄭玄的令牌也著實讓諸葛家驚訝,同時也對她尊敬許多。至於這會不會是收買什麼的,誰會拿鄭玄的東西來收買人啊?這種代表弟子的令牌根本就是要藏一輩子的,這麼送出來或許還真的是因為姚珞八歲離開了鄭玄家,然後見到了八歲失怙的諸葛亮心生同情又是同歲,才這樣送出的腰牌。
被諸葛家這麼含蓄而恭敬地招待,曹昂蹭著姚珞的光住在諸葛家的客房中,看她轉向自己時笑容一瞬間變得公式化甚至於還格外恭敬時覺得胸口發悶,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重新開口:“英存,你不必這樣。”
她對著自己父親時偶爾會刺他兩句,表情認真但卻並沒有隔閡;對著自己的母親丁夫人時會撒嬌,會逗她開心,也會笑得如同少女。甚至於對著曹丕她都很敞開心扉,和小孩子一樣與他玩鬨,唯獨自己——
隻有自己,她隻會對自己笑得畢恭畢敬,姿態認真,表情平和。
曹昂一直覺得自己很隱晦,但每一次看著姚珞,卻又覺得她應該是什麼都知道。
“大公子。”
“什麼?”
“大公子是否心悅於我?”
果然,她知道。
沒有臉紅也沒有局促不安,曹昂看著垂下視線微微躬身的姚珞慢慢地點了頭,很快又想到她可能看不見自己動作,注視著她的眸開口:“是的。”
“大公子,恕英存無法接受。”
很多話是一開始不好說,但是後續說開了就好。略微抬起頭看著臉色有些發白的曹昂,姚珞在心中輕輕地歎了口氣,卻也有點無奈。
雖然也許可能大概她以後確實會嫁人,但在嫁人的人選上,唯一不能嫁的是曹家與夏侯家。
這是她與曹操之間的默契,也是她早就已經確認並且想好的事情。尤其曹昂還是曹操的長子,那就更加不可了。
“為什麼?因為外界所傳你是阿翁侍女姬妾?”
“大公子,外界更多傳我為東家私生女。”
“……”
看著曹昂瞬間臉黑的樣子姚珞輕咳一聲,直起腰板歎息著也坐了下來,給他送上了一杯茶:“大公子,我還想為東家做事。”
“所以呢?與我成婚之後不可以?”
“是的,不可以。”
聽著姚珞那篤定的回答曹昂卻像是又找到了什麼關鍵點,看著她的目光炯炯有神。然而在這個時候姚珞放下茶杯,直視著曹昂的眼睛沒有絲毫退讓:“其實這也是小道,最關鍵的一點便是我並不心悅於你。”
“你……”
“大公子,我與您相識多年,若是生情早就有了,可我並無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