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操這句話說出口後整場鴉雀無聲,偏偏陳宮在這個時候嘴角微微一翹,又迅速變成了之前麵無表情的樣子。彆駕的含義很簡單,即為州牧之下第一人,統領州牧各事。之前的彆駕——
哦,和劉岱一起被砍了,那沒事了。
“是,英存謹遵命。”
“那便麻煩你了。允誠,走吧,先把黃巾賊平了再說。”
走出門之前曹操再度拿起自己頭盔,給自己帶上之後牽著馬一路出城。他來得轟轟烈烈,走得也格外乾脆。而城外卻並不是所有人都離開,除了留下的一萬濟南軍以外還有抽調而出的援營各營共三百人,站在城外齊齊看著已經是身為一州彆駕的姚珞。
“按照我前兩日下發的計劃,開始吧。”
“是!”
曹榮首先笑了起來,他們已經去了之前兗州軍隊的軍營,將整個軍營全部打掃完畢後才徹底能搬過去。現在廩丘最驚愕的一批人並不是城中百姓,而是城外以為自己要活不了的流民。
一開始在看到軍隊來時所有人都徹底絕望,在以為即將命不久矣的時候他們卻看到這些揮著曹字旗的濟南火頭軍卻是先熬好了米湯,給他們每人分發了一碗後開口,說能否請他們幫忙前往軍營整備打理,還給飯吃。
一路流亡不就求一個有飯吃,佝僂著腰背幫這些軍大爺整備時流民們卻發現他們不會抽鞭子,也不會罵人,更不會突然踹他們一腳,隻會跑過來問他們渴不渴,要不要稍微歇歇,甚至於還覺得他們乾活乾太快了點。
“這,這真的是人麼?莫不是什麼天兵神仙?”
“都是曹國相的人啊,曹國相,濟南軍的。”
“濟南……”
濟南國,似乎所有人都聽過,又好像都沒有聽過。那裡去的人能分到田,能夠吃飽,能夠定居下來。而且聽聞國相爺收稅不多,都能吃飽——
在晚上留下的流民們看著周邊的火把,搭起的台子上卻出現了兩個長得格外好看的姑娘時嚇了一跳。偏偏周圍的人沒有動作,反而還會對著她們行禮。兩個姑娘也不斷躬身回禮,最後坐在台子上拿著手裡的東西,掃了兩聲後其中一個突然拿起旁邊醒木輕拍,讓留下的人又沒忍住整個人抖了下。
這是,這是又要做什麼?
“且說如今濟南軍中營長,其實他本是流亡三年癡浪兒,人人叫他一聲王二狗子。王二狗子長得也一般,黑眉毛小眼睛黑皮膚,也就鼻子周正,其餘都沒得看。他老母早已逝,回家也無人答應。連年天災下來,竟是地也沒了,糧也沒了,誰都不要他。”
“這幾年黃巾四起,戰火紛飛,老母親剩下的一間稻草屋,竟然也徹底散了。王二狗子實在是有些活不下去,又聽一人說什麼隔壁城招工。樹挪死人挪活,反正不管怎麼也活不下去,那就跑吧。”
流民的王二狗子路上經曆各種,啃著樹根喝著泥水,踉蹌跑過九州,卻終究無處可去。旁邊聽著的流民一點點低頭落下淚,卻又不敢哭,怕旁邊說他們晦氣。
兩個人互相輪換著說起流民的苦,哪怕曾經有說過無數回,偶爾看到後麵那些逐漸開始有光彩的眼睛,兩個樂營姑娘還是會有些停頓,隻想快點快進到後麵。
等到王二狗子入了濟南,參軍了,就是各種好玩的段子和俏皮話了。
“如此流浪半載,卻是又看到一新城叫濟南的。濟南不趕人,還能做工,總算能好好留下。得聞濟南國相爺征兵,上不過三十下至多十八,供飯又有衣,動心卻又實在卑賤,浪兒可也能去入軍?偏偏偷摸詢問著,卻聽得一句——”
“是啊,怎麼不行?入了國相爺賬下,入軍便得入籍。讓你有衣穿飽飯,還能認字哩。”
一個唱完後另外一個聲音似乎更亮一些,卻也更加活潑,沒有之前那麼沉重,甚至於還有些歡快。弦聲嘈嘈時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全部都凝視著台上的兩個人,連呼吸都放輕了不少。
“我是流浪兒,也可當得濟南軍?”
“怎麼當不得,你能跑,能跳,有力氣麼?我也曾是流浪兒,若是都可那便入營,保管你之後,得名字,闖天下。”
從來沒有聽過、卻能夠完全明白的曲調與歌聲一點點傳入了流民的耳朵,也讓他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著台上唱歌的兩個姑娘眼睛裡逐漸映出了光。有人手上還留下了半個準備偷摸著帶回去給小娃娃吃的麵團,剛準備走就聽到這個,傻站在那裡良久後突然怪叫一聲,踉蹌迅速跑開,卻又大哭起來。
“《入軍記》,入軍記啊。”
曹榮看著那些流民,突然苦笑了一聲,側頭看著給幾個流民問診的華佗開口:“師父,情況怎麼樣?”
“還成。放心吧盈豐,你之前也已經查過,流民之中並無瘟疫。”
華佗點了點頭,看著旁邊同樣在醫藥營錢排隊的流民們歎氣:“醫者還是太少,多虧了盈豐,不然我怕是這輩子都沒法能寫完這本《青囊書》。”
“那我也得先謝謝英存,若是沒她,也沒有現在的曹盈豐。”
曹榮隨即又直起腰板,繼續忙著開始煎藥,再燒開了幾大鍋水用來給軍中人清掃消毒。等到濟南軍儘數入了軍營,廩丘城中似乎也再度小心翼翼地開始了熱鬨。身為彆駕的姚珞似乎什麼都沒有做,然而所有人在看到她瞬間掃過十年左右的秋收春耕奏報、再花了兩天時間就摸完大半兗州各州府賬本,當場抓了三個貪官直接一劍斬殺當場時,也沒有人敢再在她麵前故弄玄虛。
唯獨隻有一個人表情平靜,仿佛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殺氣與染血長劍,隻是平淡接手了那些官員的工作:“你這樣有些太過。”
“亂世當用重典,還是說,台你覺得我殺錯了人?”
姚珞嘴角一勾,說著話但手裡動作不慢,文件一本本批示字跡工整同時又直中要害,讓不少人都冷汗連連不敢開口:“才上任三年啊,家底都攢了一千多萬,真有錢,兗州可真有錢。我當年跟著東家在洛陽,下軍校尉貪汙軍餉也不過千萬,當場就被砍了。”
不少人瞬間背上冷汗冒出,然而陳宮在這個時候卻輕輕笑了起來:“我的意思是亂世確實當用重典,但英存你的‘重典’,未免也太輕了。”
陳台,你特麼在說個什麼啊!
感覺到周圍人仿佛滿臉呐喊的模樣姚珞眨了眨眼睛,終於抬頭看向陳宮笑了起來:“原來如此,英存受教。”
這兩個人!就是在狼狽為奸!說不定陳台就是貪戀姚英存美色,不惜名聲還對其大獻殷勤!
感覺到旁邊人似乎在心裡大罵,姚珞卻也不在意,甚至於還吹了個口哨:“那抄出來的錢,大家有沒有什麼想法?給大家加點工資,怎麼樣?”
“……”
又來釣魚!又來!
“若是這樣,那台謝過彆駕。”
“小事,不用謝了。”
我——
所有人瞬間抬起頭看向坦然的陳宮,一個個自以為隱晦地倒吸一口冷氣。然而姚珞卻在這個時候掃過全場,臉上的笑容好看卻又多了點無奈,語氣更是有種讓人不舒服的寵溺之感:“諸位為何如此驚訝?如今東家作為兗州牧,那必然和之前劉山所任兗州有所不同。”
說到這裡她笑容更燦爛,聲音也愈加溫柔:“不過是加點工錢罷了,大夥兒若是乾得好,那自然還更有得加。”
這句話剛說到一半所有人就都放下筆抬頭目瞪口呆,看著微笑著的姚珞整個人都有些傻。而等到姚珞說完,除了驚訝以外更多的則是一種狂喜。
加工資!!天啊,他們是真的加工資了!!
“隻是工錢都漲成這樣了,再乾點東摸西摸的事兒……”
偏偏姚珞還有個後續,她笑盈盈地掃過一群人,語氣更加輕描淡寫,聽著都不像是個威脅:“如果還這樣,手就都砍了吧。”
“自然如此。”
“不錯不錯,就是這個道理。彆駕放心,我等必將儘心儘力,為國相,不,州牧竭儘全力。”
說的挺好聽,你他爹的倒是給我動手把這個賬給算好了啊!又是假賬不說最後平都平不了,以為我眼瞎啊!
姚珞表麵微笑,心裡早就已經罵遍了整個財務部門。等到好不容易下了班,走在路上看著街道上似乎又開始有了些人氣時姚珞才慢慢轉過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與她一路的陳宮聲音多了點艱澀:“我一直想和你說,並沒有這個必要。”
“你想多了,我推舉曹孟德、說服兗州上下迎他入兗州不是因為你……不過也確實因為你。”
陳宮一步一步走在她旁邊,側頭看著以前和自己差不多高度的少女如今隻到他肩膀上方一些,眉眼愈加明豔。隻不過她現在麵上還帶著些許煞氣,卻並不給人盛氣淩人之感,反而從她一直皺著的眉頭中能看到些許憐憫。
“沒有你,曹孟德其人或許也並非如今日所見。”
“這倒是。”
聽到這個姚珞勾起嘴角,整個人也變得愉快許多:“這理由我接受,還有麼。”
“還有便是,果然你依舊還是這樣。”
依舊還是這樣是什麼樣?
“那你呢?八年過去,如何?”
八年啊。
在廩丘城外看到姚珞的那一刻,陳宮才恍然距離他們當年所約,確確實實已經過了八年。
這八年她成了天下聞名……先不管這個名聲,總之確實已經天下聞名的軍師,而他不過是一州屬官。如他祖父所言,他們的確差彆甚遠,或許也確實一輩子不可及。
但也無礙,畢竟那是姚珞。
“怎麼突然不說話?我有那麼讓你不滿麼?”
“從來沒有,隻是在想應該怎麼說。”
青年的聲音裡多了點無奈,在走到自己家門口時陳宮看著眼前背脊和以往一樣挺直,眸中火光愈加明亮的少女,對著她深深行了一禮。
“八年已過,我的確多有不如。因此英存可否準許台相隨,共看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入軍記的本子是阿珞寫的,樂營是阿珞徒弟,四舍五入就是阿珞說書了【喂
你們要的男主來了=。=是的,63章,30w+,我終於……讓男主徹底上線了【。
感謝在2021-07-16 02:23:12~2021-07-17 04:11: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悶壞 5瓶;入夢難醒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