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是他們比不過咱們。”
提到兗州軍,就算呂布再怎麼自大,也不得不承認兗州軍不愧是姚珞一手帶出來的:“若要看步卒精銳,兗州軍大約是我此生看到的最好的兵,比我並州軍還厲害些。騎兵現在也不差,要打的話沒問題。”
“明白了。”
“誒等等,軍師,咱們這是要,要打過去了?”
呂布嘿嘿笑著又往前兩步,稱呼轉換聽得姚珞嘴角直抽:“你這叫有事喊軍師,無事姚英存,是吧?”
“這哪能呢,當然是打仗喊軍師,說書的時候我喊您先生。”
看到呂布這位憨憨笑得格外燦爛,姚珞歎息著擺了擺手,示意他無事後轉身走到兗州州牧府上的參謀室推開了門。
她給曹操的不少輿圖都在這裡,翻找起來也算簡單。將手中司隸地區還有長安、洛陽、以及潼關道地圖拿出來後手指輕輕劃過墨跡,盯著上麵的路線拂過又按下,到最後卻還是隨便拉張椅子坐下,輕輕地開始揉著太陽穴。
但是現在的問題就在於,她不能確定……
“在這裡做什麼?”
聽著這個聲音姚珞下意識站起來,剛想抬手行禮就看到曹操擺了擺:“不用,坐著吧。英存你一個上午趕完工作,就為了到這兒?”
不,她還陪著左慈去見了禰衡,然後見證了一場禰衡不管對著誰都想碰瓷的大戲。
對於自家彆駕想乾什麼曹操一般都不過問,隻不過這次他看到參謀室居然開著實在是有些好奇,結果就這麼瞄了一眼就看到了在裡麵的姚珞,好像還在看地圖?
天下還有哪個地方,不在她的心中?
曹操本來不想去打擾她,但是看姚珞又是看地圖又是坐下揉腦袋的樣子還是進來了——這段時間饑民來的太多,戶籍整理再加上徐州那邊事務也多,雖然朱皓成為了徐州州牧但他忙著去痛揍笮融的同時還不忘和他們討下邳,扯皮起來實在是讓人厭煩。
但如果說是來這兒“輕鬆”的,這輕鬆的方式也讓人覺得好像過於沉重了些。
“就是……看看。”
姚珞含糊了兩下,看著曹操反而在她旁邊坐下時下意識想把這張輿圖給塞回去。然而曹操已經看到了她手裡的潼關道地形,愣了片刻後也同樣沒有開口。
糟糕,她家曹老板還是個大漢忠臣呢,現在讓他看到自己在琢磨著怎麼去搶皇帝,這也確實有點尷尬。
“阿珞啊。”
不是英存是阿珞,姚珞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卷起麵前的輿圖笑得很僵:“東家,我就隨便看……”
“阿珞,你想要個什麼樣的世道?”
你想要個什麼樣的世道。
姚珞卷著輿圖的手微微停下,側頭看著曹操時看著他對比自己剛見到他時更加成熟的麵容和已經挺長的胡子突然有點發愣。
十年,她和曹操已經走過十年了。憑心而論,自己對著曹操已經不是那個隻是史書上的曹老板,也不是那種對待曆史英雄人物的敬仰。她是真的尊敬眼前這個人,知道這個人對自己說的全部都做到了——他沒有和曆史一樣屠城,反而主動去接濟百姓;也同樣的,陳宮沒有反叛,兗州依舊好端端地在這裡,甚至於都可以稱呼它為“樂園”。
她隻是建立了一個基礎,後續所有發展都是曹操打下來的。他一個人帶著八萬人對上百萬的兗州軍,打下了整個兗州甚至於還占了青州一塊地。他鼓勵生產,放手讓丁夫人和唐欣去辦幼學,建立廩丘學館無所謂鄭玄是否出仕,抬手護著偶爾說出有些過於叛逆言論的她,從來不在意彆人傳言他同意讓女人入官場是因為“私人喜好”。
沒有曹操,沒有今天的兗州,沒有今天的姚彆駕,也沒有現在在兗州為官的女性身影。
“東家。”
“嗯?”
“十年過去,回首十年前,您是怎麼想的?”
“大約是我沒看錯人,也沒信錯人。”
曹操聽到這個笑得很燦爛,扭頭看著姚珞甚至於還有那麼點驕傲:“我曹操行事從無愧於心,但我也必須要說,若沒有你竭儘全力為我謀劃,那也並無今日的曹操。”
看到姚珞沉默下來的樣子曹操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臉上也同樣格外感歎:“不過也是,十年都過去了啊。當年那個小姑娘都當娘了,礫兒還好麼?”
“吃好喝好,都挺不錯。”
“那就好。那麼阿珞啊,你能告訴我,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世道麼?”
“我說了您會去做?東家,您這是要坐實我是您最寵愛的小老婆或者私生女這種說法啊。”
本來隻是想調侃下自家老板,姚珞卻萬萬沒有想到曹操看著自己的表情更加認真:“不錯。”
“……”
“你想要一個什麼世道,你說了,我去做。”
參謀室中的沉默逐漸開始蔓延開,姚珞微微扯了下自己的嘴角卻又不知道應該給他什麼反應。但如果說是要落荒而逃,她也絕對不可能會這麼乾的。
“還是說,你準備自己去乾?”
“那倒沒有。”
姚珞微微搖了搖頭,她雖然曾經真的有想過要不要試著去做一把,但是第一關她就很難過去。而且再說……
“我不是做那個的料,我的話,大約就是說起來總是特彆興致勃勃,但真要去乾了卻不行,最好要有一個人帶著我的那種人。”
最後還是選擇開口,姚珞的態度卻更加坦然,注視著曹操的雙眼認真到甚至於有些慎重:“東家,我大約是想要每個人、不管是年齡還是性彆,不管身世家庭,都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世道。不會有人來說你天生低人一等,也不會有人來告訴你,你這個不可以這麼做,你應該去做符合你身份的事情。”
“你要的這個世道可不一般。”
曹操卻低笑起來,姚珞的話聽上去就很有一種天真的感覺,但就是這樣留存著這份天真的人這麼繼續做了下去,而且每一件事都確實如她所想的那樣做成了。
“但是我覺得,可行。”
注視著眼前的人姚珞突然眨了眨眼,看著曹操堅定的樣子突然笑得有些放肆:“東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什麼?你說,有什麼不能對著我說的?”
“就是……”
姚珞瞥了眼地圖上的長安後慢慢將手放在上麵,扭頭看向曹操時仿佛徹底安心了一樣,眼睛裡的光芒比以往更甚:“您希望我喊您主公麼?”
姚珞從來都是稱呼他為“東家”,和彆人不一樣的同時總會有人覺得她跟著曹操隻是為了謀一時出路。然而這個稱呼的內裡隻有曹操還有郭嘉陳宮猜到幾分。“主公”這個詞不是她不願意喊,而是這個詞所代表的意義對姚珞而言是不一樣的。
“東家”是雇傭和被雇傭者,不管如何,謀士都隻是謀士,隻是為了自己所侍奉的人出謀劃策,與店裡的掌櫃的和算賬先生甚至可以說沒什麼區彆。但是主公……
隻為一人儘忠,那這個人,隻能是最後坐上那把椅子的人。
“真要說的話,我並無所謂。”
但是看著徐州,再回首望向那些饑民,曹操真的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等到小皇帝長成需要多久?整個神州就這樣每天打來打去,人心惶惶,讓一個孩子從生下來開始到長到懂事都不明白什麼是安寧麼?
兗州的好,讓他明白安寧應該是什麼樣的;彆的地方的痛,讓他明白這世上安寧的地方不應該隻有兗州。
“原來是這樣。”
姚珞輕輕地歎了口氣,看著曹操語氣裡多了點鄭重:“東家,我已經叫了您十年的東家,也確實是時候,換個稱呼了。”
“是麼。”
“是,而且……”
而且你不知道我等待著今天,等了有多久。
“主公。”
眼前的姑娘站起來注視著自己,一雙黑亮的眼睛裡有著更加強烈的光芒。參謀室裡隻有兩個人,曹操注視著依舊隻是拜下的姑娘,突然笑了起來:“你剛才還說少了一個,我就想呢,總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麼。”
“嗯?”
“你的世道,無人跪人,無人貴人。”
伸手輕輕地托起姚珞的手腕,曹操看著她的眼睛很認真:“我覺得這樣就很好,所以你還是繼續叫我東家。一方麵是我習慣了,另外一方麵你要用這個詞來提醒我,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理所當然。”
至於他要的世道是姚珞想要的,那又有什麼不對?
他和她都想要一樣的東西,而姚珞想要的比他想要的更好,那麼為什麼不按照她說的去做?
曹操想,自己果然也是很會偷懶的人,兩個很會偷懶的人一起乾一件偏偏最不能偷懶的事,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就在曹操下了這個決心、著手開始調整下一步計劃的時候長安卻出事了。簡單來說應該是,冬天來了,萬物凋零。因為之前的大旱不少人都被李傕郭汜的軍隊搶得過不下去,大批轉投兗州的關係,整個長安與其說是安靜,不如說是死寂。
看著周圍幾乎是隔三差五就換的宮人,劉協開始有點撐不住。他不僅僅是撐不住,他更想跑去彆的地方。
郭汜和李傕在看到袁紹把公孫瓚打趴下後明白接下來袁紹肯定會對準長安,偏偏今年是個荒年,冬天都不一定有什麼東西吃,於是他們……
他們開始內訌。
然而劉協在這段時間裡並不是個光杆司令,依舊有不少人認為劉協是皇帝、並且願意跟著他走的人。在李傕郭汜打得飛起的時候,他們誰也沒注意到,劉協這個一向安分又乖巧的皇帝跑了。
不僅如此,劉協帶著他的“百官”幾乎是風雨兼程從不停歇,沒有告訴任何人後,成功從長安回到了幾乎可以說是荒無人煙的洛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