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瓚。
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姚珞下意識抬頭看向陳宮, 而郭嘉則是皺起了眉,突然明白過來袁紹奪取幽州的動作為什麼會這麼快,也明白為什麼袁紹一定要找到公孫瓚, 一定要讓他死。
“我現在有個問題。”
“軍師請講。”
“公孫瓚,是不是一直都在你這裡?”
聽到郭嘉這個問題時華佗輕輕搖了搖頭,表情更加坦然了一些:“不,他是在開拔時才被人送到我這裡的。”
“被誰?”
下意識地開口時郭嘉就知道華佗是不可能告訴他這個人是誰的, 而姚珞這裡卻鬆開皺起的眉, 表情更加平靜:“不需要知道是誰。”
“英存?”
“現在重要的是,公孫瓚他知道什麼, 為什麼袁紹要這麼殺了他。”
姚珞知道人應該是左慈送來的,但她也沒必要去猜測左慈到底是什麼時候救下的公孫瓚。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去用這一枚棋子。
“憑心而論, 我並不希望袁紹身後名是通敵賣國。”
姚珞坐定後看著那兩個暈過去的匈奴人聲音平緩:“因為東家不希望袁紹變成這種樣子, 哪怕他本人並沒有這麼想過,但我知道他是不希望這件事情發生的。”
“主公不希望你就不希望,英存你對著主公還真是夠貼心。”
郭嘉歎了口氣, 揶揄一句後整個人卻變得嚴肅起來:“但這並不是英存你希不希望的問題。”
“我其實也並不覺得袁本初會這麼做。”
不像姚珞那樣直呼其名,陳宮微微沉思了一會兒卻還是讚同了姚珞的想法:“我更傾向於, 是袁本初的兒子做下的事情。”
“他兒子乾的事兒, 他本人會不知道?”
“這可不一定。”
姚珞搖了搖頭, 有時候她都不知道姚小礫這段時間學了什麼, 畢竟大部分時候都是陳宮在管他:“他確實有可能不知道。如果這麼發展下去, 東家固然正義, 但奉孝你彆忘了, 袁紹與東家從小相識, 而且是眾所周知的好友。”
看到姚珞與陳宮還有華佗表情上的糾結和無奈, 郭嘉想著投鼠忌器這四個字在心裡沒忍住,直接暗罵了一聲:“這就是我最煩那什麼八駿和許劭兄弟的原因,搞什麼月旦評,天天串連一氣,都不好分開來說人。行,那就是他兒子乾的,那到底是哪個兒子這麼腦子有坑?”
“我個人覺得是袁家三子,袁尚。”
本想問姚珞為什麼挑中第三子,然而想到袁紹喜歡袁尚長得好看、想要越過長子袁譚將繼承者定給袁尚時郭嘉瞬間了悟,用手中折扇輕輕點了點眼前的姚珞:“好狠毒哦。”
“……”
“但我喜歡。”
看到陳宮的表情郭嘉笑得更加開心,然而在看到姚珞的反應他還是皺起眉:“你的意思是,真的是袁尚?”
“不,所以得去查,隻不過我更傾向於是他而已。”
想到曆史上袁尚曾經投奔烏桓,姚珞稍稍停頓著搖頭:“沒有調查拿到證據,也不過是我自己的空想罷了,當不得真。”
“但每次你這麼一說,基本上就不會有錯。”
陳宮表情很是肯定地點頭,現在曹營中也有一點迷信。這種迷信也可以說是對姚珞的信任,隻要她有對人的評價那絕對沒錯,隻要她點頭說可以,那肯定沒問題。但如果她說需要考慮考慮或者再行觀測的,那基本應該有些能夠糾正的重要紕漏。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姚珞現在越來越少去評價彆人,幾乎對所有人都是“還行”“不錯”“可以”,基本問了也是白問。但是這次的袁尚,是她這兩年來第一次表達出她自己的傾向。
能夠讓姚珞有這個反應,基本就夠了。
“我去給衛商發信,雖然說匈奴不可信,但是某些南匈奴確實是已經依附了一段時間,廩丘幼學裡還有兩三個匈奴孩子在上課學我儒家經典。進了幼學就是我們的人,讓他們去幫忙查證。”
看郭嘉直接跳著跑出去的模樣姚珞沉默了下,最後還是輕歎著轉向華佗:“公孫伯圭怎麼樣?”
“不怎麼樣。”
將石商叫進來讓她去看著兩個匈奴人彆死了,華佗示意夫妻倆邊走邊說:“我檢查過,就算活下來也走不動路,躺在床上一輩子吧。”
“那他還有多久?”
“身體都這樣了,大約也就到入秋為止吧。”
聽到這個消息姚珞與陳宮都輕歎了聲,也不知道是對曾經一方諸侯的惋惜還是對自己處境更加警醒。華佗倒是摸了摸胡子,聲音裡多了點感歎:“不過他幼子熬下來了,腿是斷了,但隻要多養養,大概能和常人一樣行走。他還小呢,才七歲多,也真是不容易。”
“和小植差不多年齡。”
“嗯……對,的確和四公子差不多大。”
一路上說著有關公孫瓚的病情,看著華佗拉開一個似乎就是普通重傷員帳篷時姚珞和陳宮已經給自己帶好了他遞過來的麻布口罩,探頭進去時看到了床上看上去徹底萎縮乾涸、臉色黝黑又尤其瘦弱的公孫瓚。
“公孫伯圭?”
“啊。”
躺在床上的公孫瓚微微張開嘴,扭頭看到姚珞的那瞬間甚至於還笑了一下:“你是姚英存。”
隨即他將視線挪到她的身後,看到陳宮時又笑了起來:“看來你倆夫妻感情不錯。”
“不愧是公孫伯圭,如此處境了還有興致開玩笑。”
“開了玩笑總是能讓人笑笑,反正殺不了那袁家小兒,我要愁死了才順他的意,不如大笑幾聲,讓他氣到跳腳。”
雖然說公孫瓚對百姓不怎麼樣,為人有些自私自傲,但如今他癱在床上卻依舊看得開,倒是讓姚珞有些驚訝。但看到他提到不知道是哪個袁姓子弟眼神執拗到扭曲的模樣,姚珞還是輕輕歎了口氣。
也不是什麼豪氣萬丈,隻不過是並不在意,因此反而顯得坦然罷了。真的要說,估計把他口中那個人綁起來放在他麵前,他都能撲過去用嘴把人給撕了。
“所以,是不是袁尚?”
在姚珞把這個名字說出口的一瞬整個傷兵帳篷都安靜了下來,華佗給公孫瓚換繃帶的手都停滯下來,短暫的安靜中三個人都聽到了他的悶笑。
“我曾經一直覺得彆人說姚英存料事如神,看人精準不過是戲言。”
扭頭再看向姚珞時公孫瓚變得有些迫切,被華佗用繃帶一勒又齜牙咧嘴起來:“要麼輕點兒要麼快點兒,磨死我了。”
“忍著吧你,我已經夠快的了。”
華佗才懶得哄人,迅速上藥讓公孫瓚說不出話全是痛呼後再滿意打上繃帶,端著一大堆東西準備去焚化處理:“你們慢慢聊,我先去給伯圭先生配藥。”
“嗯,麻煩元化了。”
看華佗從另外一頭出門,姚珞才和陳宮走到公孫瓚的床邊拉開凳子坐下,看著他表情平靜:“我其實並不是很想知道全貌,你隻要回答我是不是就可以了。”
“哦?為什麼?”
“因為你告訴我的東西往往會帶上你自己個人主觀的猜測、還有在這段逃亡時間中的臆想。我不需要這種補充說明,而且你體力也不太好,我問你答。”
似乎是沒想到姚珞居然會是這麼個應對,公孫瓚躺在床上仿佛是在發呆也像是在思考,良久後才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可以,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
“讓麟兒入你們的廩丘幼學。”
“沒問題,而且他還可以和四公子當同學,我能保證。”
“麻煩了。”
公孫瓚吐出一口氣,笑起來的樣子卻更加無奈了些:“你居然會這麼沒防備,我當年還真是小看你了。行,問吧。”
“你發現袁尚是投奔了匈奴,是看到他與匈奴一起來打你?”
“不是。”
“那麼是不是你在突襲的時候見到了匈奴兵,這些匈奴兵曾經是在幽州、並依附於你的手下。”
“……”
既然沒有回答就是默認,姚珞也不急,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問題全部問出得到了是與否的結論時輕輕地用手指點了點膝蓋:“陳宮,你有要問的麼?”
陳宮看著似乎對姚珞直呼其名有些驚訝的公孫瓚,還沒等他消化之前的問題就突然開口:“袁本初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順利打敗你。”
“……是。”
所以袁紹不知道,是袁尚自己選擇的策反。而正是在打敗公孫瓚以後,袁紹更希望立袁尚為繼承人,原因就是他覺得袁尚不僅長得好,也比長子袁譚更有能力能夠接他的班——
“兩頭瞞著也不簡單,看來袁尚確實有兩把刷子。”
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時姚珞根據這個思路推測了一下兗州會不會發生這種情況,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不會有。
雖然很難說明,但是遵循這那十一條軍紀、又是讀著儒、道、法、兵四家經典學起來的兗州軍,是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兩把刷子?”
“哦……沒什麼。”
姚珞眨了眨眼睛,走出公孫瓚的監護室後知道他小兒子公孫麟已經被轉去了廩丘養著才微微點頭,和郭嘉會和後盯著沙盤出神。
既然袁紹沒有這麼乾,不代表他後來會不知道袁尚做的事情。尤其考慮到他後期這麼堅決追殺公孫瓚,更是擺明了他是要給自己的小兒子擦屁股。但是這種威脅也不能現在放,或者說反而應該是心照不宣把這個點給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