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裡吃晚飯早,溫家早就吃完晚飯了,知道溫九鳳沒吃,楊春花特意給她專門做一頓。
怕溫九鳳放下東西就走,她還提前堵閨女的嘴。
“你婆婆自己都跑來跟我炫耀呢,說兒媳婦心靈手巧會教人,有小誌在家裡,她現在自己能做飯。”
楊春花語氣酸溜溜的,“你又不是楊家的老媽子,沒了你還不能過了?我吃不上我閨女做的飯,想給我閨女做頓飯都不行啊?”
“那我做飯也沒有娘和嫂子做飯好吃呀,你想吃我下次休息回來做好不好?”溫九鳳現在沒那麼多心理包袱,跟家裡人也熟稔了,小嘴兒比以前會哄人多了。
楊春花在廚房切白菜,頓頓頓聲音可大了,“哼,我指望不上你,十天半個月的能伺候我閨女一頓飯,你娘我得就燒高香了。”
溫九鳳就抿著唇笑,不再說拒絕的話。
她喜歡楊春花這種喇叭花一樣的心疼,雖然都藏在大嗓門裡,有點吵鬨,可記在心裡都是暖暖的。
楊春花也沒做複雜的,就做了個熟鍋麵。
現在秋收家裡男人們乾體力活,不吃點好的身體肯定受不住,所以家裡買了肉,抹了鹽掉在廚房頂上,熏得越久越入味兒。
新買來的肉剛掛廚房頂上第二天,切好肉片洗一洗還能當鮮肉炒。
她把大白菜切成細條,先用蔥花和肥瘦相間的大肉片子熗鍋。
出了油花後,再放上大白菜條滴幾滴醋翻炒,炒出香味來直接倒上熱水,把掛麵在裡頭煮個三分鐘,出鍋就能吃。
麵條裡有肉有菜,還帶著蔥花焦黃的香氣,微微帶著點酸,不用滴香油就香得人流口水。
還有半個多月就要臨盆的吳倩,聞著味兒又餓了,大嫂不說話,她也不好意思說,就偷偷咽口水。
楊翠翠生的大兒子壯壯已經九歲,饞也不好意思說,靠在楊翠翠身邊,偷偷扯他娘的袖子。
吳倩的兒子狗蛋才三歲,饞了就往桌子跟前站。
他也不說話,可能溫家的爺們都比女人要內斂點吧,他就抱著一條桌子腿,眼巴巴看著溫九鳳和桌上的麵條。
楊春花看得又好笑又好氣,拍著倆小子後腦勺,“吃晚上飯的時候追著讓你和你哥多吃幾口都不吃,這會兒又饞你姑的。”
狗蛋也知道不好意思,試圖用桌子腿擋住肥嘟嘟的臉蛋,“我姑吃的東西就是好吃。”
這話壯壯也同意,他靠在楊翠翠身邊小聲附和,“姑帶回來的冰糖都比彆人給的好吃。”
“你咋不說你姑放的屁都是香的。”楊春花翻個白眼,“行了,鍋裡還有,誰還想吃,自己去盛。”
其實楊春花也覺得閨女拿回來的東西好吃,知道家裡孕婦和孩子看見肯定饞,她多下了點麵條,吃過晚飯也都吃不多,就是解個饞,還是能吃得起的。
其他人都聽笑了,溫九鳳也跟著笑起來。
她知道是空間優化的效果,所以她拿出來的東西都格外好吃。
看著溫九鳳慢吞吞嗦麵條的時候,溫老五從外頭溜達著回來了,看見閨女回來,還聽說她給自己買了鞋,高興地當場就換上了。
楊春花沒眼看自家男人這悶樣兒,她還有點生氣秦月如的話,坐在桌子前納鞋底,嚷嚷著明天下地的時候要跟秦月如撕吧清楚。
“不叫人看見,我就找個癩蟲合蟲莫扔她懷裡,她不是喜歡那天鵝肉嗎?癩蟲合蟲莫讓她自個兒當去吧!”
溫老五踩著新鞋在屋裡直轉悠,聽見媳婦嚷嚷趕緊問,“咋了這是?”
“跟你說有啥用?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你是好意思跟人家女知青撕吧,還是敢警告知青招子放亮點?”楊春花看著他腳上的鞋泛酸,又不是光他有,得意什麼。
閨女還給她買了桃酥和專門給她做衣裳的布呢!
她瞪溫老五,故意呲噠他,“要論靠譜,你還不如六民呢。”
溫老五慢慢點頭,“我是不靠譜,但我跟我九丫一樣,她有好哥哥撐腰,我也有。”
楊春花:“……”
溫九鳳笑得差點讓麵條從鼻子裡出來,捂著碗笑得渾身打顫。
家裡人也都被逗得不行,狗蛋雖然沒聽懂,跟著嘎嘎樂。
九月份的夜色已經涼如水,有點冷了,可溫九鳳雙手捂著碗麵條湯,慢吞吞喝著,隻覺得渾身都燙呼呼的,一直暖到心裡。
所以她出門的時候都還笑眯眯的,一點也不為知青莫名罵她難過。
彆人說幾句又不掉塊肉,敢說到她麵前,她就敢動手。
她很清楚自己的本事,這輩子她吵架是吵不過彆人了,能動手嗶嗶啥呢?
乾啥要勉強自己,日子自己過得舒心就好。
溫六民要出來送她,溫九鳳沒讓,“就在大隊裡,我有手電呢,你彆出來了,照顧嫂子要緊。”
溫老五和溫五民聽見,這倆不多話的父子站了起來,狗蛋已經睡了,倒是壯壯拽著他爹也要跟著去送。
溫九鳳趕緊擺手,“你們彆出來啦,不夠折騰的,快回去吧,我走了。”
大隊裡又沒啥事兒,溫九鳳也不怕黑,就算有壞人,碰上了倒黴的不定是誰呢。
不過這人啊,就是不能說嘴。
她好不容易自己出來了,打著手電往家走,走到半路,迎麵碰上去乾休所吃完晚飯,從後山峭壁走捷徑回來的季天澤。
溫家和楊家正好在對角,知青點在中間,倆人避不開。
溫九鳳垂著眸子壓低手電筒,沒打算跟季天澤說話。
白天剛因為他被罵了蟲合蟲莫,她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寡婦,難道沒脾氣嗎?
季天澤本來也沒打算跟她說話,尤其是因為昨晚那個讓人又燥熱又陰霾的夢,他靠邊了點走,沒打算跟溫九鳳說話。
隻是兩個人擦肩而過,或者說離得老遠錯過去的時候,季天澤心裡突然有點不爽。
這小寡婦就差貼著人家外牆擦過去了,怎麼的,他是病毒嗎?
季天澤輕嘖了聲,還沒想明白就後腳跟一轉,拽住了溫九鳳的胳膊,將人拉進了不知道哪戶人家的拐角。
溫九鳳知道,這是楊大娘家的拐角,他們站的這個地方正好是楊大娘家的茅房附近,站這兒都能聞見味兒。
她瞪大眼有些不解,“你乾啥呀?”
大夜裡不趕緊回知青點,拉她過來聞味兒?什麼毛病!
季天澤蹙眉,“不叫季知青了?”
溫九鳳想著前頭話都說到那種程度了,她也沒必要跟季天澤客氣。
“你想讓我叫你啥?季天鵝?”
季天澤:“……”
“你先鬆手,我覺得我們沒事兒彆說話了,見麵都不要打招呼,省得你們知青點的女知青喝不完的醋。”溫九鳳掙紮著想甩開季天澤的鉗製,她不喜歡彆人這樣禁錮她。
季天澤立刻鬆開手,“跟我沒關係,我跟女知青也不熟,煩她們還煩不過來呢。”
“你跟我解釋什麼?”溫九鳳想不明白,也不想多說,詫異看了他一眼,抬腳就想走。
季天澤立刻上前攔住她,“你二哥白天罵我來著,我為自己分辨幾句總可以吧?”
溫九鳳胡亂點頭,“可以可以,你分辨完了嗎?我先回家了。”
從昨天開始心窩子裡左奔右突就是出不來的火氣,這會兒讓季天澤更不舒服了。
他下意識用舌尖頂著腮幫子,伸出胳膊攔人,“就算你不喜歡我,就這麼不耐煩跟我說話?”
幸虧溫九鳳動作慢,不然胸差點直接撞他胳膊上。
她深吸了口氣,軟聲解釋,“我不是不耐煩跟你說話,我是不想在這裡聞味兒,你聞不見臭嗎?”
季天澤:“……”
不說不覺得,好像確實地方不大對。
他眯著眼仔細打量了一番,看出來是哪兒,拽著溫九鳳胳膊換了個地兒,換到楊大娘家廚房那邊的拐角。
溫九鳳沒吭聲,站定後立刻甩開胳膊。
“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吧?”季天澤忍著燥氣,低下頭儘量溫和道。
溫九鳳搖頭,“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季天澤也不知道為什麼,被人家拒絕,心窩子反倒沒那麼難受了,他頭更低了些,仔細去打量溫九鳳的神色。
剛剛被他抓住胳膊後,溫九鳳立刻就關了手電,她不想讓人看見。
季天澤看不清溫九鳳的臉色,想象著她這會兒應該是緊抿著唇,縮著脖兒又膽怯又倔強,跟炸了毛的兔子一樣,心情莫名更好了些。
他沉默了這會兒,輕笑出聲,“不是,我好歹救了你,你就不能有點良心?”
溫九鳳覺得他這話問的沒問題,但上輩子被人挾恩圖報太多次,她有點煩這種說話。
所以她甜軟的聲線多了點冷意,像是冰凍過的糯米糍,“良心多少錢一斤?我沒有那種東西,我們直接談怎麼報答你就好了。”
季天澤眯了眯眼,他跟彆人說話時總漫不經心,是因為重活一回,跟這時候的人們說話有點格格不入,但麵對溫九鳳就沒有這個感覺。
他總覺得這小寡婦有哪兒不對,這大概就是他總想跟這小寡婦說話的原因,季天澤在心裡想。
“哦,那咱們就談談斤兩,上回那種酒還有嗎?煙酒都算成那種酒,就來個……二十瓶吧。”
本來一直看著彆處的溫九鳳抬起頭,“你怎麼不去搶?”
季天澤勾了勾唇,低頭離她更近些,他特彆想看清溫九鳳臉上的神情,是不是跟他想的一樣有意思。
“你覺得自己的命,不值二十瓶紅酒?”
溫九鳳利落搖頭,微微仰頭避開他的靠近,“我覺得就值一瓶,你以後能不跟我說話了嗎?”
她不介意自己命賤,隻要離狗比遠一點,賤命還好養活呢,她怎麼都行。
季天澤氣笑了,抬手敲她腦袋,“你這小寡婦還挺會算賬,你的命有多值錢,我說了才算。”
不等溫九鳳反駁,季天澤狀似不經意道,“哦對了,楊大誌比你大六歲,聽說你一直都叫大誌哥,怎麼會叫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