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門被砸到牆上,牆都顫抖著掉下來些土。
廖凱正歪在炕上偷偷看小人書,被動靜嚇得一哆嗦,巴掌大小的方塊書被他迅速塞進枕頭底下。
他看著陳彥君滿臉驚魂未定,“啥動靜?”
陳彥君坐在窗台前頭寫信,聞言頭都不抬,“還能是啥動靜,澤哥回來了唄。”
他們兩座房子是一起蓋的,為了節省成本,有一堵牆連著,動靜大了兩邊都能聽見。
除了季天澤,也沒人關門這麼囂張了。
廖凱被嚇了一跳,也沒心思繼續看書,從炕上出溜下來趿拉上了鞋子要往外走。
“澤哥不是去縣城了?走走走,咱們去看看他帶回來啥好東西。”
“不去,估計讓人氣著了,這會兒過去是找挨揍呢。”陳彥君不抬頭。
廖凱尋思了下,又把鞋一甩躺回去了,也沒說去安慰安慰他澤哥的話。
跟季天澤熟悉的人都知道,季天澤脾氣不算好,可他不會委屈自己。
平時帶著張厭世臉,就沒大有人敢招惹,真要有人招惹了,季天澤也不慣著。
他們上去安慰,季天澤不需要,很可能沒打過癮,再給他們鬆鬆骨頭。
但猜還是要猜一下的,季天澤的事兒,都帶著那麼點讓年輕人臉紅心跳的熱度在。
“不是高楊請吃飯嗎?難不成是讓高主任家裡的丫頭片子給貼煩了?”
這話陳彥君也願意接,他嘿嘿笑,“不知道,反正澤哥對女人沒啥耐心,你看那幾個女知青不也讓澤哥呲噠好幾回了嗎?”
“你可彆說,澤哥有時候看著特彆靠譜,深沉起來跟那些大首長似的,但他有時候又像穿開襠褲的孩子,多少姑娘往他跟前去,也不見他開竅。”
“那倒是,我總覺得澤哥看那堆破爛都比看女同誌親。”
廖凱想了想,捂著肚子笑,“那就是看不上唄。反正就澤哥這本事,早晚有一天能回城,城裡啥樣的女同誌沒有啊。”
“嘩”——一瓢涼水從頭上衝下來,衝不滅季天澤心頭的火氣。
城裡啥樣的女同誌都有,就是沒有溫九鳳這樣的。
他這是心窩子被懟得冒火,臉皮子被說得生疼,哪哪兒都不得勁。
季天澤狠狠搓了幾下身上,拿涼水衝乾淨肥皂泡,換上背心和大褲衩,將自己甩在炕上,拽毛巾被的動作都帶著不耐煩。
這時候天已經有點涼了,但大小夥子身上火力壯,季天澤怕熱,一直還沒換被子蓋。
本來還要修塊表,是公社書記的秘書找人托他給修的,聽說是要送給對象。
季天澤完全沒有動手的心情,一雙清冷的眸子懨懨盯著房梁,想溫九鳳的話。
他沒想到溫九鳳會解釋的那麼頭頭是道,狡辯都帶著讓人啞口無言的邏輯。
要說溫九鳳膽大吧,她平時跟人打交道時,說話溫溫柔柔,那雙大眼睛總是不敢直視彆人。
碰見啥事兒她下意識就是躲,就連今天晚上生氣都是自己哆嗦,完全沒給人兔子急了能咬人的感覺。
可要說她膽兒小,季天澤哼笑了聲,誰要這麼覺得那肯定是看走了眼。
走夜路是她,軟著嗓子冷靜建議埋了流氓的也是她,拿著匕首想動手也是她。
這簡直就像是個兔子精和母老虎精的結合體,矛盾到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半天,季天澤舌尖舔了舔唇角,笑得有些無奈,他扭頭看了眼座鐘,晚上快十點了。
他今天大半時間都浪費在了溫九鳳身上,兩輩子他都沒對女人這樣上心過。
季天澤拿毛巾被蓋住臉,閉上眼睛壓著煩躁睡覺,明天早上還得早起上工,晚上要去看爺爺,再不睡該起不來了。
結果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睡著,夢裡又出現了一雙霧蒙蒙的眸子,瞪著他不說,白嫩柔軟的小手‘啪啪’在他臉上給他好幾耳光。
季天澤氣得呼吸急促,他惡狠狠地伸手箍住小手主人的腰肢,拽到自己跟前,想問她是不是找死。
但那雙造孽的小手突然溫柔地又撫在了他臉上,鼻尖,順著挺括的鼻頭慢慢下滑,到薄唇,喉結……
季天澤悶哼一聲,被捏住命脈後,一種陌生又熟悉的躁動飛快湧上心頭,然後以更快的速度往下竄。
他狠狠咬著自己的舌尖,想清醒些,但那雙作亂的小手不給他清醒的機會。
佳人軟香如玉,纖腰如柳,在他身上纏繞,明明沒用什麼大力氣,卻跟火一樣撩得他渾身疼,欲望瞬間燎原,燒沒了他的最後一點理智。
……
他想用匕首劈開這惱人的妖精,看看她流淌的,到底是紅色的血還是灼熱的火。
隻是匕首剛揚起尖銳弧度,還沒來得及行凶,門外突然響起了嘈雜又囂張的聲音。
“舉報的人說了,他就在這間屋裡,想要強J女同誌!”
“把門撞開!不能讓這混球禍害女同誌!”
“撞不開咋辦?你傻啊!用腳踹!”
“非得打死這個流氓不可!光天化日的,真給高新公社丟人!”
……
季天澤滿頭大汗猛地坐起身,眼神中的暴戾陰霾幾乎噴薄而出,要是有人看見,能嚇得尖叫出來。
他喘著粗氣閉上眼,好一會兒才睜開眼,打手電看了眼座鐘,才四點半。
捏著隱隱作痛的額角,他跨腿從炕上下來,剛一動,就被腿間的黏膩驚了一下,隨即更深的煩躁湧上心頭。
“艸!”季天澤低低罵了聲,心頭鼓動的燥氣幾乎要戳破心房。
他對這種事情並不陌生,上輩子年輕的時候就有過。
在被革委算計,關在禁閉室裡,因為不答應娶那個寡婦,被打的差點死掉之前,他夢裡也朦朦朧朧出現過看不清臉的女人。
他被那半老徐娘下了藥,還冤枉他是強j的流氓,要讓他倆結婚,要不就要遊街。
要不是爺爺帶著病,拖著病弱的身軀從牛棚裡趕路到公社,偷偷給老戰友打電話,那老戰友又一路托人通過武裝部把他從禁閉室給救出來,他要麼被人打死在禁閉室,要麼就是成為一個靠張腿做生意的寡婦家的倒插門。
蹲在門口洗褲衩時,季天澤被曬成麥色的俊臉上,多了幾分讓人止步的冷漠。
重活一輩子再次這樣很正常,對一個小寡婦上心……大概是因寡婦這個身份總是讓他心煩,他格外不想被對方纏上吧。
對,就是這樣。
他在心裡哼哼,昨天溫九鳳把話說得很絕,他還趕不上豬親切?
好極了,他祝這小寡婦以後跟豬過一輩子。
“澤哥乾啥呢?”廖凱打著哈欠出門,看見季天澤含混不清地問。
陳彥君正在刷牙,聞言歪了歪腦袋,透過窗戶看見季天澤晾在繩子上的褲衩,立刻明白過來。
“噗——”陳彥君吐掉漱口水,衝廖凱擠眉弄眼,“咱澤哥這是追趕時代潮流,加入我們光榮的新藍國進步青年行列了啊!”
季天澤:“……滾!”
廖凱沒明白陳彥君為啥突然開始正經,“你說啥屁話呢,咱澤哥不一直都是進步青年嗎?”
陳彥君放下茶缸子,笑得很曖昧,一隻手拿著毛巾抹臉,一隻手點了點胯,“那早晨起來洗褲衩這種進步,澤哥以前還真沒有……害,我跟你說這個乾啥,你也還沒進步到這程度呢。”
廖凱:“……”
鄉下地方,男同誌們蹲一起抽煙打屁磕牙的時候,說起葷話比打牌還上癮。
廖凱立刻明白陳彥君在說啥了,黑乎乎圓嘟嘟的臉兒立刻多了抹潮紅。
季天澤不理會二人,早洗漱完扭頭進廚房做飯,早點吃完早點下地。
他也不會做啥複雜東西,餾幾個饃,就著鹹菜疙瘩填飽肚子就行了。
想吃點好的,就得早點乾完活下工,去乾休所找老陳。
聽楊輝說,溫九鳳做飯挺好吃的,她婆婆在楊輝他娘麵前誇了好多回,開始吃飯的時候,季天澤腦海中突然蹦出這麼個念頭來。
“澤哥,你咋突然……啊?你懂的,在縣城碰上啥事兒了?那高柳不是怎麼你了吧?”陳彥君是個八卦的人,拿著饃饃過來蹭鹹菜,順便擠眉弄眼地打聽。
季天澤嘖了聲,又恢複了漫不經心地不耐煩模樣。
“以後彆提高家的人,眼上糊了屎的傻逼玩意兒,白浪費老子那麼多時間。”
廖凱也跟著湊過來,聞言有些不解,“咋了?高大偉不是把你當菩薩供著嗎?”
季天澤想要乾實事,雖然現在局勢緊張,還不是時候,高大偉跟縣委裡的人關係還不錯,他才選了這個人做突破口。
在好機會來臨之前,他要培養幾個得用的人,總不能臨時抱佛腳,廖凱和陳彥君就是他挑好的左膀右臂。
所以季天澤的事兒,廖凱和陳彥君都知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