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處置褚國舅、彭王等人的雷厲風行不同, 皇帝沒有即刻下旨將薛成下獄, 而是命大理寺、刑部同審, 監察禦史商直彈劾的十罪,一一審理。薛成既是先帝遺詔的輔政大臣, 又是百官之首的尚書令,權傾朝野多年, 黨羽眾多, 雖被皇帝拔除了一些, 但暗中依附與他的臣子依然很多。
眼明心亮的朝臣看得清局勢,皇帝要將薛成及其黨羽連根拔起,齊國公薛成完矣。
薛成手段毒辣,馭下極嚴,構陷大將軍許淮謀反一事, 沒有證據證明是他指使。但是,監察禦史商直彈劾他的十條罪, 每一條的審理, 都牽連出不少與他有瓜葛的官吏,從這些人嘴裡撬出的消息, 大理寺卿張興和刑部尚書賀仿都變了臉色。
“接著查, 查到底。”皇帝批示。
大理寺、刑部忙得四腳朝天,困守薛府的薛成,日日夜夜備受煎熬,皇帝太狠了,鈍刀子割肉, 他快要被逼瘋了。可西北大捷,許淮未反,薛成沒有兵馬,他隻能成為皇帝刀下的魚肉。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等死才是最可怕的,薛成夜夜驚夢,多日的驚悸失眠,讓他的身子骨迅速的蒼老衰敗,脾氣也變得古怪易怒。而麵對死亡的勇氣在一日日的驚懼下消散,勝者為王敗者寇,可他不想死。原先的那一絲念想,一日日膨脹,被他當做了救命的繩索,他要見薛妍穗,這個他憎惡的女兒,此時是他最後的希望。
“想辦法給她傳信。”薛成拄著拐杖咳嗽不停。
崔氏眼裡布滿紅血絲,她原以為自己生來好命,望族嫡女,嫁的夫君是她親自選的才貌雙全的檀郎,風華正茂之際位極人臣,夫榮妻貴,兒女雙全,她的人生如錦繡璀璨。可這一切都在薛妍穗那個賤婢打斷阿駿手腳那日毀了,崔氏恨極了薛妍穗,怎麼肯求她?
“那賤婢心如蛇蠍,咱們府的禍事都是她帶來的,你要求她,失心瘋了嗎?”崔氏麵目猙獰。
薛成被她劈頭咒罵,麵子掛不住,掄起拐杖重重敲地,“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刻薄潑蠻,簡直是個撒潑的村媼。”
崔氏原本豐腴的身子暴瘦,臉頰凹陷,顴骨突出,頭發灰白摻雜,像是枯乾的稻草,薛成看一眼心生厭惡,不願再看第二眼。
這般毫不掩飾的嫌惡刺痛了崔氏,“你竟罵我是村媼?薛成,你有沒有心肝?我下嫁與你時,你還是個寒門子。村媼,你是不是想起那賤婢的生母了?”
崔氏紅著眼哭喊,“我就是死,那賤婢也休想我求她。”
“胡攪蠻纏。”薛成捂著胸口痛苦的喘息,“出去。”
崔氏不敢置信的看他,咬著牙跑了出去。
“生母?”薛成渾濁的雙眼透出一絲光亮,他想到了讓薛妍穗來見他的辦法。
這些天,皇帝步步緊逼,他快成了喪家之犬,可薛妍穗在宮裡並未受到牽連,看來皇帝對她是有幾分真心的寵愛。可這幾分真心能延續多久,後宮爭鬥的慘烈未必比前朝少,薛妍穗身為嬪妃,能依仗的隻有母家,薛成迅速的謀劃出一個主意。
承嘉殿,薛妍穗靠著大迎枕,半躺在榻上,話本翻到一半,實在忍不住嫌棄,仍在了一邊。這落魄士子遇貴女的戲碼,她無法代入落魄士子,隻覺俗套憋屈。
等下次見到濟王妃,和她好好聊聊,薛妍穗想著不能讓濟王妃的書坊總出這種看著堵心的話本。
話本看不下去,薛妍穗頗覺無聊,那日下雪讓皇帝撞見她玩雪,不止付出了喉嚨沙啞的代價,她再不能觸碰冰雪。她想親手堆個雪人,宮女、宦官團團圍著她求她不要動手,她悻悻作罷。
“娘娘,梅園的素心臘梅開了,濃香馥鬱,今日天色晴好,娘娘可要去賞一賞?”張雲棟低眉順眼的問,陛下的話,他們不敢不聽,而且還是為了娘娘好,不過陛下隻是說不許娘娘玩冰弄雪浸了寒氣,到園子裡看看花還是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