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聽得出溫饒這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但近來同樣因為心緒不寧,修為停步不前的江曲,卻因為他這句話怔了一下,“放鬆……”
“是啊,比起徒勞無功的努力,停下來休息一下不是更好嗎。”事實上從徹底放棄之後,溫饒是一直在休息。當初他滿腔熱血,數年如一感覺不到什麼,當他放棄了吃喝玩樂的時候,就覺得最舒服的還是不努力。
這些年江曲一直呆在青雲宗上修煉,鮮少外出,如果不是懸夢宗那次大比,他還會這樣一直下去。但就是那次大比,讓他的內心產生了一些動搖,也讓他再也沒有辦法沉下心來修煉了。
溫饒以為按照江曲越來越古板的性格,要斥他一聲胡說八道,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江曲在聽完他說的之後,沉吟半晌,說了句,“你覺得,應該停下來對嗎?”
溫饒不知道江曲的意思,愣愣的點了點頭。
江曲說,“明日,我和你一起下山。”
溫饒都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成日裡都在閉關修煉的江曲,要和他下山?
“明日正午,我在這裡等你。”江曲說完,就轉身離開了。徒留下溫饒一個人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
第二天正午,江曲果然在青雲宗大殿門口等著溫饒,外門弟子多少對他有些敬畏,看見江曲站在哪裡,也不敢上去和他說話,隻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瞥向他。溫饒遠遠的就看見江曲站在那裡了,無法,他隻得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往常他一人下山,頂多會受到守著外門的弟子輕蔑的一掃,現在江曲在這裡,整個外門的弟子,連帶著也看向了他。
江曲昨晚沉思了一夜,其實早在之前閉關時,他就已經感覺到了明顯的瓶頸,這次懸夢宗之行,與沈明澤交手回來之後,這瓶頸便橫亙在他麵前,讓他無力至極,“走吧。”
“等等,你是真的要下山?”溫饒反正是這青雲宗的透明人,來去隨意,但江曲可是青雲宗宗主的關門弟子,他將江曲帶下山,怕是不太好吧?
“不然?”
外門弟子都紛紛看向這邊,溫饒一下子沾了江曲的光,受到了這麼多的注目,實在是如芒刺在背一樣,不敢在這裡多留,“那走吧。”
江曲跟著溫饒下了山,他還是青雲宗弟子的裝扮,溫饒也是,不過平常溫饒下山,為了隱瞞身份,都會施展小小的障眼法來掩藏自己與旁人有異的麵龐。這一次也是如此,江曲有些不解,溫饒就和他解釋,“扮成普通人,更容易在山下行走。”
江曲聽罷,也施展了障眼法,將自己的相貌遮掩起來。
溫饒帶他走進了山下的鎮子裡,往來的行人雖不多,卻已經比清修的青雲宗喧鬨了許多。賣糖葫蘆的小販,沿路乞討的跛腿乞丐,圍在井邊漿洗衣物的婦女,還有在鎮子裡穿梭歡笑的稚兒。
這一切對溫饒不算什麼,但對於大半時間都在青雲宗裡閉關修煉,外出也是禦劍而行極少與人溝通的江曲而言,就太過新奇了。
打另一條街上,走來一個扛著扁擔的老頭,雙手握著巴掌大的鐵鏟,左右敲擊,吆喝而過,溫饒看江曲盯著那扁擔兩邊擔著的搖搖晃晃的筐子,就和他說,“那是片糖。”
“片糖?”從辟穀之後,江曲就已經沒有吃過五穀了。
溫饒現在雖然也能辟穀,但他實在不願意失去吃東西這個樂趣,“那個很甜的。”
“甜?”
麵前的江曲,哪裡像是青雲宗風華無雙的大弟子?倒像是剛從深山裡出來的獵戶似的。尤其是用了障眼法之後,配上那一身粗布衣裳和黃褐色的一張臉,更是像極了。
溫饒隨身有帶錢的習慣,他買了一些給江曲,江曲皺了皺眉,沒收。
“嘗嘗啊。”溫饒說著,已經丟了一塊片糖進了嘴巴裡。
“我不用吃東西。”江曲說。
“不用吃又不是不想吃。”片糖太甜了,溫饒吃了一直在咂嘴。
江曲垂眼看了一眼,還是沒接,溫饒又吃不下那麼多甜的,隻能自己收了起來。之後兩人又在鎮子裡逛了逛,其實這青雲宗山腳下,那鎮子就巴掌大的地方,根本沒什麼可逛的,但有這麼一個什麼都不知道江曲,兩人就逛的慢了很多。不知不覺間,就從正午,逛到了夕陽西沉。
溫饒看他逛了一天了,就問了句,“累嗎?”
江曲搖頭。他是修仙之人,體力充沛,幾乎感覺不到疲憊了。
溫饒和他不一樣,他覺得有點腿酸,不過也是這種感覺,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江曲還是寡言的很,“好。”
兩人從茶肆上一起起身,溫饒前去結賬了,往外走的江曲,卻看到了他落下椅子旁的,那個裝著片糖的油紙包。江曲猶豫了一下,將油紙包撿了起來,準備等溫饒回來的時候還給他,但是沒想到的是,溫饒一回來,不容他多說,就一腳踏出了茶肆。江曲隻得跟在了他的身後。到兩人回到青雲宗,江曲正欲將油紙包還給他的時候,一個內門弟子走了過來,說是師父找他,江曲再回過頭的時候,溫饒已經偷偷溜走了。
去見了師父,從大殿裡出來之後,月亮已經掛在了天上。江曲將藏在袖子裡的油紙包拿了出來,裡麵的片糖已經被他的體溫融化了。粘粘膩膩的,有些都沾在了江曲的手上。
在他想將東西丟掉的時候,借著月光,他看到了自己手指上,粘著一層糖霜,鬼使神差的,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甜膩的味道,一下子從舌尖泛濫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