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了百了,她喟歎道,真好。
變成鬼的第一天,她跟隨著自己的屍體,看到了李哲哀痛到號啕痛哭,全無形象,仿佛之前對著她拳打腳踢還趕出家門的那個男人並不是他。
程泠聽著他對身邊的人哭著訴說自己有多麼的愛老婆,以後可怎麼辦之類的話。她麵無表情的朝著李哲揮起拳頭,意料之中的從他身上穿了過去。對方似乎全無影響,不過這個動作卻好像一下子讓她變得心情舒暢起來。她哈哈大笑,又朝李哲打了幾下,雖然全無作用,但整隻鬼都散發著愉悅的氣息,然後一下子又開始麵無表情——
都變成鬼了才敢還手,程泠你可真有出息。
更晚的時候,她看到她爸程建軍帶著她後媽溫小雅和她同父異母的弟弟程文鴻過來了。照例是哭了一番,隻是時間可能還不如李哲的長呢。倒是程文鴻,看上去還有幾分真切的傷心。
可能是傷心自己死了之後,以後惹了禍就少了一個背鍋的替罪羊吧,程泠略帶點諷刺的想。
第一天,她媽宋錦沒有出現。
她想到她媽的時候,居然感覺到了來自於心靈上的有如實質的一絲悸動。
是憤怒......是悲傷......是恐懼......還有渴望......種種複雜的情緒差點讓剛成形的鬼體不穩,差點煙消雲散。程泠趕緊定了定心神。雖然她不知道現在算是個什麼情況,但也知道,若是消散便真的是天地之間查無此人了。
第二天的時候,她媽宋錦依然沒有出現。倒是程建軍和溫小雅,開始就她留下來的財產和李哲扯皮了。
葬禮都還沒舉辦呢,程泠飄在半空,嗬嗬笑一聲。
說起來,程泠也是個小富婆——雖然她爸程建軍不算太有錢,每個月的薪水上交給溫小雅之後就隻剩下買幾包煙的錢,輪不到給她。但!她媽宋錦,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有錢人。在程泠結婚的時候,宋錦給她存了一筆金額不小的現金,還買了這套房子,寫的她的名字。
但估計,很快就要換名了。
程泠冷眼看著下麵的爭吵,像是看發生在陌生人身上的事情。
李哲覺得這是夫妻共同財產,自然是由他來繼承。而程建軍卻覺得,這是他女兒的嫁妝,屬於婚前財產,娘家要拿回去。而且他女兒為什麼深更半夜會跑到馬路上去?說不定和這小子也脫不了關係。
行吧,到了這會兒,可算是記起來追究一下女兒的死因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各路她認識的不認識的親戚也都來了,各幫各的,一時之間,場麵熱鬨無比,就差沒上演全武行,惹來旁觀者無數。她瞅著,這裡麵就屬自己的奶奶和後來的婆婆戰鬥力最強。
哦對了,這時候,程泠的屍體已經放到了殯儀館。但顯然,雙方都不記得去辦理喪葬火化的各種手續了。
第三天,同樣是各種雞飛狗跳,就連到了殯儀館裡也不得消停,中間還夾雜著警察前來問話和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亂入等等小插曲。程泠在天上看累了,在半空中盤腿坐下。這底下各種狗血與不能詳究的不堪,假使是發生在電視劇裡,她都會真心實意的替劇中人感到尷尬和難過,但放在了自己身上,卻早已經麻木,隻覺得百無聊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結束。
直到這一日的下午。
當時,程建軍和溫小雅吵累了,打算暫時和李哲休戰,回家休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跑過來在找人簽字。
“你們趕緊的,來個人去交費。”工作人員在這兒多年,見慣了人間百態,但這兩天下來看著依然覺得齒冷。這好生生的姑娘沒了,竟沒幾人是在真心的為此而難過,不過是假模假樣的掉幾滴眼淚,剩下的時間倒都在為了姑娘留下的錢扯皮。
“去找他簽。”李哲他媽指了指正要離開的程建軍,怪聲怪氣的朝那邊喊:“程家的,既然你們不要臉的為了搶遺產,打算不認我李家這門親,也不打算把我兒子當女婿看,那這錢,就你們自己出唄。”
程建軍停下來,眼睛一瞪就想要罵人,但他自詡是文化人,對著李哲他媽這類型的潑婦向來是沒有辦法的,一時之間也罵不出口。好在這時候李哲過來了,李哲趕緊伸手把殯儀館的繳費清單接了過來,並按住了他媽,小聲湊到她耳邊:
“媽,這筆錢肯定得我們出。不然日後這說不過去。”
想想,身為丈夫,居然連媳婦的喪葬費都要她娘家人來出,這可是很落人把柄的事情。這日後要是為了遺產鬨到法庭上去,絕對是對他不利的。
李哲他媽看了看單子上大幾千的費用,有點肉疼,但終歸還是聽兒子的話,安靜了下來。隻是撇了撇嘴,看起來十分的不爽。
這一邊,溫小雅也反應了過來,在程建軍耳邊叨叨著啥,可能也是讓程建軍把這事兒給攬過來。不過,還沒等程建軍開口,門口的小廣場上傳來了車子急刹的聲音,隨後,響起了紛雜的腳步聲。
程泠本來在用手撐著頭,無聊得都快要睡著了——如果鬼也能睡著的話——看到來人後卻一下子就坐直了。
進來了三個人,年輕的一男一女,看上去衣冠楚楚,悍利乾練,一看就是大都市精英模樣。但很明顯,他們都以中間的女人為尊。那女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年紀,麵容憔悴還帶著淚意,風塵仆仆,但即使如此也依然不掩豔光。
這是一張程泠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媽媽......”她喃喃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