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方知此人出了名的嘴刁舌毒,如今僅譏諷傅臣一句,傅臣但覺不痛不癢。
他改坐在距離謝方知最遠的圈椅上,順手掀了茶蓋,不疾不徐道:“情人眼裡出西施。”
言下之意,在他傅臣眼底薑姒怎麼都是好的。
一旁粗豪大漢再次高聲笑起來。
謝方知臉一黑,搭了眼皮子,竟罕見地沒接話了。
傅臣道:“這一回七皇子伴著李貴妃來淨雪庵,是難逢的好機會,宮外也沒有眼線,做事鬆快一些。”
這些事情,謝方知清楚,他看傅臣身邊伺候的丫鬟很熟練地上來將桌麵打整乾淨,已經習慣了傅臣的一絲不苟與謹嚴周密,頓時哂笑一聲,卻道:“前陣太子爺得了皇上的賞,又舉薦了人戍守邊關,七皇子近日日子難過。”
“無妨。”傅臣飲茶,眸光閃爍,“總歸有個出路,見了人才知道。”
至於是見誰,各自心裡有底。
這一次乃是寧南侯府侍衛趙百帶著人護送薑家來淨雪庵,而傅臣等人原本腳程更快,不過略在薛家口歇歇腳,便遇見了薑姒一行,也是緣分所在。外麵鬨嚷了一陣,本已經安靜了下來,沒過一會兒似乎又有一行人到了。
趙百來報:“世子爺,是薑家在薛家口的四房來了人,也說是來送。”
薑家三房在京城,如今風頭最盛,四房距離京城不遠,就在薛家口,怎麼也得叫人出來巴結巴結,怕是已經得了周氏有孕的消息了。
肚子裡這個若是男孩兒,往後便要繼承薑家家業。
心裡念頭閃得快,傅臣道:“回我作甚?”
趙百這才一拍腦門兒,醒悟過來,忙告了退,去那邊回薑四姑娘。
薑姒才離開不久,到了雅間前麵拐角上,卻瞥見她貼身丫鬟紫檀在一旁低聲跟郭嬤嬤說話,見薑姒過來,卻立刻就停了。
郭嬤嬤上來給薑姒打招呼:“方才夫人說您找東西去了,老奴還說叫紫檀丫頭來幫您找,您東西可找見了?”
“已是找見了,留個人在外頭也就是,餘下的也進來喝口茶吧。”
雅間也分裡外兩間,薑姒才進去落了座,趙百那邊就跑來了,把消息跟升福兒一說,便走了。
升福兒隔了簾子報消息:“夫人、四姑娘,外頭荀大爺帶人來見了。”
薑荀?
周氏一怔,看了一眼薑姒,這才反應過來,道:“快快請人進來,那孩子打小身子骨不好,萬彆慢待了。”
這一位“荀大爺”,乃是四房一根獨苗苗,生母死得早,他爹也沒續弦,府裡
連姬妾都少,如今僅有兩個妹妹在。
早年還沒薑家還沒分家的時候,他不慎落水,薑姒恰好救過他,雖還是落下了病根兒,可好歹保住一條命,自此堂兄妹兩個便在薑府裡走得近了。
隻是上一世分家之後,薑姒與這一位堂兄便很少見麵,更彆說去莊子上三年,很快又嫁了人。原本親密的堂兄妹,反倒是漸漸生分了。不過後來,誰也想不到藥罐子薑荀竟在四年後蟾宮折桂,高中狀元,自此青雲平步。
仔細算算,兄弟姊妹們,少有幾個跟薑姒親近的,她庶姐妹多,也玩不到一起,隻這一位荀堂兄還能說說幾句話。
上一世錯過的事,這一世薑姒卻還有機會彌補。
她不由得笑起來,想起當年事情的時候,薑荀已被人引了上來。
旁人是人未至,笑先到,可薑荀是人還沒進來,那咳嗽聲先進來。
似乎是在外頭略站了一下,順了口氣兒,那高瘦男子才推門進來,見了上首的周氏便先行禮,又折過身,文雅至極地對著薑姒一拱手:“四妹妹許久不見了,可還認得出我?”
薑姒難得真心一笑,忙道:“誰都不認得,也不敢不認得堂兄你,快坐下吧。紅玉,還不奉茶?”
紅玉捧上茶去,薑荀端了起來。
細看薑荀,眉星目朗,身材頎長,隻是眉宇神色之間多幾分揮之不去的病氣,
臉色有些青白,身上也帶著一股藥味兒。
四房與三房一樣,都是老太太所出,兩房關係也近,薑荀也沒什麼不自在的地方。
他嘴唇也透著白,笑起來卻很好看:“不久前才聞三伯母與四妹妹回京道經薛家口,父親派我來照看幾分,儘儘心意。又聽說,伯母還要去淨雪庵,我們家在淨雪庵供著香,倒是熟悉,正到了快八月半上香的日子,父親叫荀兒順道陪三伯母與四妹妹走一遭呢。”
“四叔叔未免太過費心。”
周氏歎息一聲,又憐薑荀病疾纏身,有心拒絕,又怕傷了他心意,一時還為難上了。
隻有薑姒道:“也就您信堂兄這話了,四叔去了利州如今還沒回來呢,堂兄上哪兒聽四叔話去?分明是堂兄自個兒想來送,您就允了他吧。”
她一句話,也沒客氣地拆穿了薑荀,雅間裡丫鬟都笑起來。
薑荀也不惱,隻溫溫然道:“四妹妹還是這樣聰明。”
薑姒一向聰明,如今虛歲十三,瞧著是越發地身段窈窕,容貌出挑了。
她也不反駁,與薑荀敘話幾句,便很快熟悉起來。
畢竟是曾經有過“過命”的交情,對薑姒的親近,薑荀也很喜歡,人雖一直在病中,可談吐多雅辭,可知他腹有四書五經,並不曾因病而懈怠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