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煉出那個叫做火藥的東西之後,問道子也參與到了對火藥的改進之中,漸漸竟然摸出一些門路來。
恰好北域戰事,問道子又隨軍前往,將火藥彈丸投入敵方陣營之中,炸了對方個魂飛魄散七零八落,竟然稀裡糊塗地就勝利了。
從此以後,他便被人稱為“雷神在世”。
有了這一層光環,回京之後立刻得到皇上的召見,加上問道子嘴皮子利落,又有傅臣在後麵捧著,知道宮中一些事情,竟然一說一個準兒,哄得皇帝老兒最信他不過。
於是,本是個神棍的問道子,搖身一變成了國師。
如今他撚須微笑,對著來聽他講道的如此多的達官貴人並著平民百姓,心下沒有半分怯場,看上去從容淡定,已初具絕世神棍風範。
“上清天道,乃為人道。我等皆肉體凡胎,凡夫俗子,而希圖長生不老…”
早年忽悠的一套,終於又被搬了出來。
問道子說得口乾舌燥,終於停下,兩旁的小道童上來為他倒了上好的君山銀針,他這才告一段落。
下麵人齊齊驚歎:“真是道法精深,我竟仿佛窺破了長生之道!”
“原來如此…”
“真是個大徹大悟啊!”
…
聽著下麵議論,問道子差點把茶都噴出來:道爺我研究了半輩子都沒鑽出個所以然來,聽道爺胡扯一番,他們倒懂了?
見鬼還差不多…
薑姒也在下麵聽著,頓覺好笑。
問道子斤兩多少,是個什麼貨色,她比誰都清楚,趁著間隙也端了茶起來喝。
老太太也是聽得雲裡霧裡,不過隻要一瞧見那國師仙風道骨麵容,老太太便覺得三生有幸了。
薑嫵坐在薑姒的左手邊,擺弄著茶蓋,似乎在想什麼事,有些百無聊賴。
往前麵一看,皇族人也來了不少,甚至包括宮中的公主,薑姒粗粗一掃,謝銀瓶也在後麵坐著,不過卻聽得大皺眉頭,想來是聽出這問道子胡說八道了。倒是謝夫人時不時往這邊看一眼,讓薑姒想起她一口叫自己為“三姑娘”的事來…
謝乙怕是有得頭疼了。
她一挑眉,便是淡淡笑了。
前麵一聲小銅錘敲金鐘的聲響,所有人頓時抬起頭來。
問道子麵上表情肅穆,道袍飄擺,似要乘風而去,他一甩袖子,便朗聲道:“今日天夷道場講道,乃是承天之造化,願萬世開太平。貧道曾得太清賜福,昔日為皇上征戰北域,呼風喚雨之時,偶得一太清真蓮,奈何貧道殺戮太重,又損道心。太清真蓮,非至福之人不能催開,遂貧道得此真蓮時菡萏未開,如今亦然。”
說話間,已有道童捧了一隻臉盆大的汝窯白瓷花缸來,裡麵盛滿了清淩淩的水。
水麵上則漂浮著一朵蓮花,其根白,有三片蓮葉襯在周圍,瓷白葉翠,而蓮花則是淺青色,奇異無比。
整個花缸一捧出來,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上頭。
這花的確美,脫俗又超塵。
問道子的目光,已在人群之中逡巡了起來。
他能有今天,靠的是兩個人,一個是薑姒,一個是傅臣,問道子雖是國師了,可依舊不敢得罪這倆。
原本講道是沒現在這一出的,可世子爺竟然叫他作出這一番來…
問道子簡直頭大如鬥。
不過表麵上看不出來,他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此花不曾開,而貧道昨夜觀天象,此刻有緣人已至,便在諸位當中,能使太清真蓮綻放。至福之人,當燒今日道觀頭柱香,且可奉真蓮於殿中太清座下。”
人群一下聳動起來,有些議論紛紛。
至福之人?
那不就是天底下非常有福氣的人嗎?
這樣的人竟然在他們之中?
所有人心裡都有些不敢相信。
來這裡的,大半都信神鬼,問道子先前好一通忽悠,更是國師,非常讓人信服。
問道子一說,眾人不疑有他,不禁都在心底想,這人會不會是自己。
薑嫵想著自己前幾日運氣那麼好,而國師的眼神則時不時朝著他們這邊飄,莫不是…
人最不該有的便是幻想,薑嫵注定了沒有這運氣。
因為,這是屬於薑姒的“驚喜”。
她坐在桌旁,便已聽見旁人道:“看,國師在掐算了!”
但見問道子手指掐點,同時眼瞧著這四周,似乎是在觀察,接著結合起來測算,口裡念念有詞。
沒一會兒,問道子便道一聲“有了”,所有人頓時精神一震,看向了他。
問道子和顏悅色,站在高高的台階上,便問道:“這至福之人乃是一位姑娘。”
坐在後麵的男子全都歎了一聲。
接著,問道子道:“這以為姑娘,年約十三,名中帶女字。”
頓時年紀過大過小的都沒說話,薑家這裡,薑嫵薑媚卻是渾身一震,齊齊抬首起來看著問道子。
此刻,場中主諸人已排除了不少。
薑家老太太卻是渾身一震,睜大了眼看薑嫵、薑姒與薑媚,自家竟有三個合適的?!
甭說是老太太,就是其餘人等也都是愣住。
薑家這裡的情況一看便知,頓時惹來不少人的感歎:果真要生為薑家女兒才好啊!
薑四姑娘就是福澤深厚的,薑三姑娘前幾日更是揚名京城,如今薑五姑娘也在至福之人候選之列了!
喲,她家姑娘怕是要走俏啊!
老太太喜得合不攏嘴。
薑嫵則是有些緊張起來,她忌憚地看了一眼薑姒,隻擔心到手的名聲要飛掉。
現在薑嫵薑媚都在心頭祈禱,希望國師一定挑中自己,一定挑中自己!
而薑姒,依舊這樣坐著,不鹹不淡,無波無瀾。
沉寂僅有一一會兒,問道子便朗聲補上最後一條:“此女在家中行四,乃是四季多福。請問,可有哪一位符合
?”
行…
行四?!
薑嫵手一抖,差點打翻了茶盞。
那一瞬間,她終究沒掩飾住自己內心的嫉恨與惡毒,狠狠地瞪向了薑姒!
原本她如今的名聲就是偷來的,這些原本都是屬於薑姒的,而她要好好保護自己已經偷來的東西,不讓薑姒重新奪回去,更不想讓薑姒重新爬到自己頭上來!
她休想!
可是原本看著一片大好的形勢,如今偏偏因為天夷道場今日之事,要發生逆轉了。
薑嫵不敢去想,若薑姒真是至福之人,日後風頭會如何漂亮!
偏偏真的就落到了薑姒的身上,明明隻差那麼一點了!
不甘心…
如何甘心?
她咬著嘴唇,從期待的最高處被人狠狠拋落,以為是
自己運氣來了,卻不曾想,這些還是薑姒的…
那一瞬,她萬般的委屈從心底來,眼淚珠子便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一轉身便直接跑了出去。
薑姒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原以為薑嫵還是個很能藏的,如今不過從期望到失望就扛不住了。
她看了不遠處的和靖公主一眼,卻暗道還有薑嫵倒黴的地方。
款款起身,薑姒不必朝著台階法壇上的國師斂衽一禮。
不必說一個字,全場就這麼一個嬌俏姑娘站起來,再蠢也知道至福之人隻有這一個了。
這不是…
薑四姑娘?!
無數人又是一陣感歎,這一位都算不上是至福之人,誰還能算?
世子爺拒絕了公主,獨獨為她留了正妻之位,何等的情深意重?這一位,果真有福啊。
問道子看見薑姒站起來,嫋娜地朝著他這邊走來,看似一副恭謹模樣,也不知怎麼想起了當初自己簽下那契約
時候的淒涼境況。
這薑四姑娘,也就看著是個麵善的。
哎喲,想想當初悲慘遭遇,問道子都是一把辛酸淚。
他心裡戰戰兢兢,哆哆嗦嗦,見薑姒上來了,差點嚇得拔腿就跑。
薑姒眯眼,微微朝他一笑:“信女問國師安好。”
“安、安好…”
問道子隻覺得方才薑姒那一笑,叫他從腳趾到頭發絲兒都發涼,跟被北域的雪風吹得發白發脆一摸全是冰渣子一樣!
這姑奶奶,真是嚇死個人了!
嘴角抽搐,問道子抖著手擺了個請的姿勢,讓薑姒來花缸前站著:“請姑娘將手放入花缸水中,若姑娘乃是至福之人,此花得天感應,自會綻放。”
聞言,下麵已經有不少人站起來,伸長了脖子看。
薑姒遲疑了一下,看向問道子,問道子不敢說什麼,隻遞了個眼色。
於是薑姒半信半疑伸出自己的手掌來,纖指素白袖長,尖溜溜的指頭才碰著水麵,便蕩起了一圈波紋,翠色的
蓮葉與淺青色的蓮花,在薑姒手掌上映出漂亮的淺淡綠影,更讓她那一隻手忽然具有了妖邪般的美感。
波紋淺淺蕩漾開,水麵的青蓮也跟著浮動起來,然後就在水麵晃動的那一刻,原本菡萏的蓮花,忽然輕顫起來。
接著,令人驚愕乃至於震撼的一幕,便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所有人看見的,隻是薑姒那漂亮的手往花缸水麵上一碰,甚至隻是指尖輕點一下,那一朵菡萏不開的太清真蓮,竟霎時間打開自己層疊的蓮瓣,次第舒展開,輕柔搖曳,雅致清高…
太清真蓮,開了…
開了!
竟然真的在眾目睽睽之下開了!
薑姒前世今生都不曾見過這樣奇異的景象,若說誰的震撼最大,自是非她莫屬。
雖早已料到這驚喜很獨特,可真正見著,卻叫她久久回不過神來。
直到,問道子的聲音傳入耳中:“這一位姑娘果真至
福之人,至福之人,上蒼庇佑啊!”
下麵不管是顧芝還是謝銀瓶,不管是老太太還是薑媚,這會兒全都看愣了,也看傻了。
謝方知便與傅臣站在最後麵,看著前麵耍把戲一樣的太清真蓮開放之景,半含酸道:“你對女人上心起來,一點也不輸給街頭巷尾那些個風流浪客…”
真是個美人如花隔雲端,早知如此,不如不看。
他一回過眼,便忽然瞥見了薑嫵的影子。
這薑家三姑娘跑到半道上,便停下腳步,在一片驚歎聲中看向了前麵薑姒,眼底怨毒的一片。
謝方知就這麼輕輕把眉頭一擰,已是寒光閃爍,刀劍錚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