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善齋堂出來,紅玉看見自家姑娘臉上竟然還掛著笑意,有些不明白。
現在想起三姑娘的眼神,紅玉還覺得害怕。
也不是說有多嚇人,而是驚異於一個人前後的變化。
在說完了薑姒才是寫下那半聯的人之後,眾人都愣住了,偏偏薑姒根本沒當一回事兒,接著薑嫵的表情就變得很一言難儘。
薑姒一麵走,一麵回想方才的情景,也是樂嗬了。
她自以為拿著把柄,偏偏對薑姒來說這根本不算是什麼把柄。
薑嫵大約以為,這樣能挑撥她跟薑姝,可說句實在話,薑姒還不怕這麼個對手,更不用說薑姝其實根本不會跟薑姒作對。
老好人是老好人,可風向還是會看的。
嫁出去的姑娘也要看看娘家如何,到了夫家之後還要娘家給撐腰,薑姝不會放棄薑家。
更何況…
趙藍關喜歡自己?
這才是天大的笑話。
薑姒忍不住勾唇一笑,實在是太可樂。
薑嫵上一世到底是怎麼成為傅臣的續弦的?僅僅憑借國師的一張嘴?可國師又憑什麼尋到她的身上?
現在想想,老覺得這裡頭有些問題。
薑嫵長得不如薑媚,即便是薑家這邊要找個人成為續弦,讓這個庶女被國師批命,也不至於找薑嫵吧?
薑嫵,薑媚…
前麵怎樣,薑姒實在是不清楚,她隻知道是薑嫵叫人端來的毒酒,而她那個時候沒有選擇的餘地。
今世剛剛接觸的時候,她以為薑嫵應該是個心機謀算很深的人,會隱藏自己,這倒是真的,可這個人有些沉不住氣,貪婪太過,一不小心就會壞事。以庶出的身份,嫁入寧南侯府,即便是頂著國師的批命,未免也太滑稽了吧?
那個時候新帝已經登基,傅臣還是擁泵新帝的有功之臣。
從傅臣到謝方知,應該都會加官進爵。
庶出的薑嫵配得上嗎?出賣了薑家之後,母家都沒了,還說什麼榮華富貴?
前世這些事情想得薑姒頭疼,她索性暫時不去想了,陪著周氏回去了,之後才回自己的院子。
她還記得,要給薑荀寫一封信去問問事情,也先勸著薑荀,千萬彆氣出什麼病來。
信很快寫好送了出去,天沒黑便應該到了薛家口那邊。
隻是薑姒沒想到,她很快等到了回信。
確切地說,是跑腿的小廝帶回來轉給紅玉的消息。
“荀大爺已經被逐出家門了,您的信小的交給了荀大爺,他請您彆擔心。”
被逐出家門?
薑姒差點摔了手裡的茶碗,也不知該作何表情:“怎麼可能?”
紅玉也著急,她素知四姑娘跟荀大爺要好,比親兄妹還親,如今荀大爺竟然能被逐出家門,這還了得?
“他們回來的時候也說得是不清不楚,奴婢也不知道是什麼事,聽說荀大爺還挨了四老爺的打…”
外麵已經下了雨,薑姒看著陰沉沉的天幕,忽然覺得有些無力。
哪裡來的這些事情?
她上輩子這個時候還在莊子上過苦日子,自然是不清楚。
此刻薑姒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問道:“薑嫵可送走了?”
“外麵下著大雨,不好走,這會兒還沒走呢。”
昨兒就開始下雨了,今天一直下個沒完,薛家口那邊的天兒與就京城一個樣,也隔得不遠,怕也是大雨瓢潑。正是秋風秋雨愁殺人,如今是叫薑姒愁上了。
“現在許姨娘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許姨娘與五姑娘還在給三姑娘收拾行囊…”紅玉小心地說了一句。
薑姒頓時冷笑了一聲,她起身在屋裡踱了一圈,又看了看雨:“被逐出家門…誰知道又是什麼樣的情況,若是沒個住處…”
若是沒個住處,誰知道是怎樣?
屋裡點著伽羅香,薑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終於還
是吩咐道:“紅玉,你開我箱子,封了金銀進去,叫人往薛家口那邊帶。事情發生這樣突然,荀堂兄既然是被逐出家門,那四叔必定不會留給他什麼。這事情已然是做絕了…我荀堂兄的病是拿銀子才能養好的,萬不能出事。”
紅玉愣了一下,立刻跑去做事,八珍過去搭把手。
靈芝這裡扶了薑姒重新坐下,勸道:“荀大爺是個有本事有主見的人,看著不想是會被內宅裡的事給拿捏住的,您還請放寬心…”
這話也就隻能寬一寬薑姒的心罷了。
她閉上眼,手指觸摸著幾案,聽著才窗外的雨聲,才漸漸冷靜了下來。
屋裡一爐冷香,外頭是淒風苦雨。
滿世界的寧靜裡又透著喧鬨,薑姒敲了敲桌子,便聽見外麵吵鬨的聲音,道:“我怎麼像是聽見五妹妹的聲音了?”
靈芝停下來聽了聽,也道:“像是五姑娘在外麵喊。”
薑媚是真的忍不了了,她也不知道許姨娘怎麼就忽然之間變了。
因為下雨,薑嫵現在還走不了,許姨娘跟嬤嬤求過了,讓雨停了再走。
可接著,許姨娘就開始給薑嫵收拾東西了,薑嫵就坐在一旁看著許姨娘收拾,一副漠不關心,或者以為理所當然。薑媚自然看不過去了,一則許姨娘給薑嫵裝的好東西不少,二則薑嫵那樣子,著實讓薑媚不喜歡。
原本以為懦弱無為的三姐,竟然也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薑媚怎麼能接受?
眼見著許姨娘沉默著把一件件東西都給薑嫵放進包袱裡,忍無可忍的薑媚也爆發了,指著薑嫵,說許姨娘偏心。
偏偏薑嫵還輕蔑地回視她,許姨娘也上來,叫薑媚彆鬨。
不鬨?
薑媚憑什麼不鬨?
眼見著兩姐妹也沒幾年就要出閣,好東西全部給了薑嫵,難道以後薑嫵還會還回來不成?好東西都給了薑嫵,薑媚拿什麼當嫁妝?明明都是一個娘生出來的,怎麼許姨娘就這樣對待她?
她氣得直接跑了出去,隻是瞧見外麵雨大,又沒走,結果就聽見薑嫵在跟許姨娘說什麼。
一口惡氣堵在心頭,薑媚定不能讓薑嫵好過了,所以直接冒著大雨,就往薑姒這裡來了。
經過薑嫵這一出的鬨劇,薑媚腦子再不靈光也知道,薑姒跟薑嫵這是真的有過節,並且現在整個府裡最說得上話的就是薑姒。如果薑姒知道這件事跟她有關,必定會插手進來,叫薑嫵永無翻身之地。
她來了院子外麵,被人給攔住,便揚聲喊道:“四姐姐,媚兒有事與你說!”
於是,薑姒一下聽見了。
薑媚進來的時候,身上濕了大半,傘也被她隨手扔在了一旁,還等不及丫鬟給她擦拭身上的雨水,她便已經進來了。
薑姒倒不是很急,瞧見薑媚這樣,便道:“天也涼了,五妹妹也不好生注意一下,若是壞了身子可不好,換件衣裳吧。”
薑媚原不是想換的,可瞧薑姒一副沉靜模樣,也不知怎麼自己心底火氣也就減了下去,她站在原地,看了看薑
姒屋裡燒著的一爐香,鋪在地上的富貴海棠洋紅地毯,四周擺著的半舊紫檀木雕漆桌椅,頓時有些不自在。
被丫鬟引著去換了一件薑姒的衣裳,薑媚才重新出來:“見過四姐姐。”
薑媚就是個驕縱的性子,不過與薑姒沒仇,她對這些庶姐庶枚,一向很是疏淡,不過人來了,應當是有什麼事。
薑姒道:“冒雨前來,五妹妹可有什麼話要說?”
這會兒,紅玉已經端上了一碗薑茶,給薑媚暖暖身子。
薑姒回頭道:“紅玉去辦事吧,這邊有靈芝八珍伺候。你去,彆人我不放心。”
點了頭,紅玉已經收拾好金銀細軟,撐了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