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方知一看薑姒表情,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可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正想要再勸上兩句,薑姒便直接進去披了衣裳。
於是這時候,謝方知才感覺出這種距離與隔閡來。
窗裡透著些熱氣,外頭卻是冷如寒冰。
不一會兒,薑姒便回來了。
”現在你繼續說吧。“
謝方知瞬間沒了話,敢情她進去穿一回衣裳,是為了回來繼續跟他說話,而不是去看看那小尼姑?
那一時,他真是又惱又怒,也不知哪裡來的火氣,竟然直接隔窗攬住薑姒的腰,一下將人給抱了出來。
原本窗沿就矮,薑姒身量也沒完全長開,跟謝方知沒得比。
隻是這一驚真真是非同小可,她險些驚叫出來,卻看見謝方知沉著臉,直接拽著她到了遠處去。
這裡距離客房很遠,也很暗,謝方知終於停了下來。
因為要細細商量一下細節,所以不可能在薑姒窗邊談
,若是被人聽去,那才麻煩。
才一站定,薑姒便看著他:“你這有求人的態度?”
“謝某倒是比較好奇,薑四姑娘怎麼一點也不緊張,被一名男子深夜拉到此處來…”謝方知不無戲謔地說著,卻看了看遠處,而後才收回了目光,看向薑姒。
雪地是一片的白,薑姒站在雪上麵,卻是一聲笑:“謝公子有求於人,把我怎麼樣了,回頭誰幫你?”
“…”
謝乙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
怎麼忽然覺得她腦子竟又聰明許多了?
一時無話,過了一會兒才道:“此番冒昧,乃是迫不得已,還望四姑娘原諒則個。不過此事的確是要緊…”
“我知道事情要緊,不過我比較好奇,謝公子怎會在此處?”
問題一出來,薑姒就發現,隻要有了相好的,謝方知想在什麼地方在什麼地方。
上一世不是還有人說,謝方知為了跟哪些紅顏知己相會,連會試也沒去嗎?
為一個紅顏知己來淨雪庵,真是再正常不過。
隻是沒想到,謝方知的回答卻是:“今日謝某不言,以後四姑娘也許會知道。”
“怎麼是也許?”薑姒皺了眉。
謝方知一攤手,略有些無奈道:“那時候四姑娘也該猜到了。”
這是在打什麼啞謎?
薑姒眉頭擰緊了,又問:“你說的犯戒的小尼姑,可是已有身孕的?”
這一回,輪到謝方知擰眉了。
他仔仔細細地看著薑姒,仿佛想要看清她到底在想什麼,他沒忍住,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
“半路上瞧見過。”
薑姒不好說自己差點撞破他二人的“好事”,隻說今天自己看見。
仿佛怕謝方知不信,她又道:“原我也沒多想,隻以為她是吃壞了肚子,可沒想到你方才一敲窗,就說是犯戒的小尼姑,所以我才…她還好吧?”
上一世的薑姒也曾懷有身孕,不過最後那個孩子沒了。
也許這一輩子她可以壞到骨子裡,可她心裡還有個乾淨的地方,留給自己未來的孩子。
如今她願意幫謝方知,一是因為這人幫過她,二則是因為…
不管怎麼說,孩子是無辜的。
薑姒臉上的表情忽然柔和了幾分,然而眼底轉瞬又帶了幾分狼狽。
怕被謝方知看出什麼異樣來,薑姒略一垂眼,道:“若是不方便說便算了。”
“她現在在柴房,不過她很怕…”見到她表情的那一瞬,謝方知仿佛覺得心底有把刀在戳,他袖子攏住了手,遮住了緊握的拳頭,又道,“聽說你們明早就走,我想叫她跟你們一起走,現在她在柴房藏著…我的意思是,偽裝之後。”
在薑姒理解來,這一番話是:尼姑總不能隨隨便便就走了,更何況他還是與尼姑有私情呢?
她問道:“她在柴房藏著乾什麼?有身孕的人怎麼可以在這種地方?”
“姑奶奶,聲音小點成嗎?”
謝方知差點又要忍不住上去捂她的嘴了。
他現在覺得找上薑姒簡直是最糟糕的一件事,但是如今也根本沒有彆的選擇,此事若讓薑荀知道,定然又有少不了的麻煩。
“你若不放心,我帶你去看看她,更何況…此事之後,我可能暫時無法接觸到她,所以還想勞煩四姑娘…”
“你前麵帶路。”
這話正合了薑姒的心意,不過她看見謝方知這表情,已經忍不住將他歸入了“人渣”這樣一個行列來。
謝方知走在前麵帶路,不過他衣衫有些單薄,寒風裡走著,腳步落在雪地上,有隱約的“咯吱”聲。
他可不知道薑姒到底在想什麼,還問道:“說起來,四姑娘也不問問到底今次所為何事?”
薑姒心裡早就為他這件事安上了罪名,哪裡會問是什麼事?
想著謝方知雖然風流之名在外,可不一定願意說,如今詢問自己興許也是有些忐忑,真不知這人是不是要頭一回做爹。雖心裡不齒此人行為,可薑姒想著他還把小尼姑接出去,沒說甩手不管,算算時日,也有快小半年了。
以前誰說謝方知薄情寡義來著?這看著,分明還很長情。
薑姒想著,因道:“我幫了謝公子,也不是無所求,謝公子不說,我也就不問。”
前麵她問謝方知為什麼會在這裡,謝方知沒有說,指不定就是因為這個小尼姑。
不過,蕭縱也在這裡,薑荀與謝方知也算是拉上了線,謝方知與蕭縱是不是有什麼關聯,卻是難說。
以薑姒上一世的記憶來看,謝方知與傅臣乃是支持七皇子的,如今插了個蕭縱進來卻是難說了。
她自以為善解人意,難得這樣體貼,到了謝方知這裡想著,卻是道一句“蠢女人還是沒變”。
到底心裡是希望薑姒變得聰明一些,還是跟原來一樣笨,謝方知也說不清楚了。
沒幾步路,便已經繞過了竹林,很快到了柴房外麵。
雪夜裡也沒人,柴房裡昏暗極了,隻隱隱約約看得見一些影子。
薑姒在外頭頓住了腳步,正想要開口問謝乙什麼,便看見謝方知忽然轉過了頭。
走廊那一頭蹲著個黑影,薑姒嚇了一跳,謝方知卻衝她擺了擺手,然後上前來推開柴房門,道:“我那邊稍有些事,四姑娘可以先看看了緣。”
了緣?
這應當是那小尼姑的法號了。
薑姒謹慎地走進了柴房,便聞見這裡特有的一種略帶潮濕的黴味兒。
角落裡放著一床棉絮,了緣環抱著自己的膝蓋,蜷縮起來,聽見腳步聲就嚇得一抖,抬眼看見是薑姒,差點沒尖叫起來。隻是在尖叫聲出口的刹那,她不知道為什麼就啞了,接著眼淚就撲簌撲簌掉下來。
興許是因為白日裡見過,了緣訥訥叫了一聲:“薑施主…”
薑姒沒說話,一時隻覺得她可憐,可也不自愛。
回頭看去,薑姒已經皺了眉,不過謝方知隻是在門口停留一會兒,便去那邊說話了。
應該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吧?
“彆哭了,你如今有身孕,多笑笑對孩子好。”薑姒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往後的路還長,他既要帶你走
,總不能沒名沒分的吧?若他還有半分的良心,便不會拋下你與你腹內的孩兒。”
薑姒不說這話還好,一說竟像是戳中了了緣的傷心處。
了緣一下低聲地哭了起來,像是終於支持不住了,她害怕得顫抖,道:“是我不該不聽師父的話,他不會放過我的,也不會放過我的孩子…他叫人端了墮胎藥…姑娘救救我,救救我和我的孩子啊…”
墮胎藥?
薑姒手一抖,臉上表情也僵硬了一瞬間,了緣的話,瞬間觸動她心底最深處的傷,她萬萬沒想到謝方知竟是如此歹毒之人!
“墮胎藥?你喝了?”
了緣搖了搖頭:“我知那藥有鬼,隻哄著他說是我喝了,怎麼辦…要是被發現了可怎麼辦?”
這會兒的了緣已經完全慌了神,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那個人連自己的妻兒也可以動手,她憑什麼認為自己能從他這裡得到幸福?
原以為能夠就這樣不求名分地過下去,他喜歡自己的身體,她就給他,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如今竟然懷有了身孕。
她不曾將這件事告訴他,可昨日竟然被人發現,如今要逼著她落胎…
了緣如何舍得自己的孩子?
如今想起這一切來,當真肝腸寸斷…
薑姒原以為謝方知還算是有良心,可他竟然還給人下藥落胎?
他要接了緣出去,誰知道是安的什麼心?
花宿柳眠的荒唐之人,果真是一點也不可信!
枉她還以為此人算是心腸好的,至少比傅臣好,卻未料歹毒至此!
嘴唇緊抿,薑姒麵上霜色重了幾重,溫聲道:“你且放心,他帶不走你,屆時是我叫人帶你走…”
也許是她這樣難得的溫柔寬慰了了緣,了緣終於漸漸不顫抖了。
她看著薑姒,伸出手來握著薑姒的手,竟道:“您是個菩薩心腸,了緣定不敢忘了姑娘的恩情,日日給姑娘祈
福…”
“…不必了,你安心地歇一會兒吧,我去看看他。”
薑姒心說就自己還菩薩心腸呢,不過一時半會兒的善心,也不值得她這樣。
看了緣漸漸平靜下來,她才起了身,出了柴房。
謝方知正好安排好了事情,從走廊那頭過來,見薑姒竟然已經出來了,還朝著自己這邊來,由是站定,略一勾唇道:“她還好?”
不知道的見了他這模樣還以為他是個癡情種子,誰料是個沒心肝的無情東西。
薑姒走過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大對。
謝方知事情辦妥,輕鬆了一些,見她沒停下腳步,還朝自己走來,連道:“大晚上四姑娘可莫走這樣近,若是近了,傳出去可不好聽…尼姑庵裡,風花雪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