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薑姒已經到了他近前來,聞得此言二話不說給了他一巴掌,冷冰冰看著他,竟道:“真是瞎了眼,錯看了你謝方知!”
愣了。
謝方知真的徹底愣了。
他甚至根本沒來得及躲開,挨了她一巴掌,心下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她也不怕手疼,可接下來便道:“你打我乾什麼?”
“是男人便不該叫女人落胎!敢做不敢當,登徒好色之輩!”
薑姒譏誚地看著他,眼底冰寒一片。
“我何時叫人落胎了?”
謝方知涵養再好,也禁不起她這樣胡鬨啊,若不是因為薑姒特殊,此刻謝方知早就拂袖走人了。他臉上火辣辣地疼,可見薑姒動手的時候根本沒有留力氣。
不過心念一轉,謝方知便隱隱有些明白過來,他扶額歎氣:“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我能誤會你什麼?”薑姒嗤笑,“誤會你花宿柳眠,還是誤會你縱情聲色犬馬?”
“我不曾叫人落了緣的胎,她是我救的…”謝方知這時候已經憋了一口血,誰說做好人有好報的?到底她薑姒出來有沒有帶腦子?很明顯了緣根本與他沒關係啊?“到底了緣跟你說了什麼?”
“不必狡辯,謝公子這等人,嘴裡自然沒一句真話。”薑姒頓了一下,便想要轉身,“如今我算是知道,空穴來鳳,未必無因。”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謝方知看她要走,一伸手就將她拽了回來,按在廊柱後麵,抬手摸了一把自己臉頰,謝方知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沒了。
他看著薑姒,薑姒也看著他。
夜裡沒有聲音。
謝方知忽然覺得,這場景熟悉極了,原本應當共剪西窗燭,如今卻是風雪寒夜,她不能理解自己半分。
也難怪她有這樣的反應,隻因為此事戳中她傷處。
謝方知放緩了聲音,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似乎這樣說話可以緩解他肺腑的熬煎:“四姑娘,我謝乙雖是登徒子,可不曾下作至此。你可能誤會什麼了,我與了緣沒關係…”
他話還沒說完,薑姒便有些不耐,雪夜裡很冷,她也冷笑:“沒關係你救她乾什麼?”
深吸氣,謝乙選擇繼續忍,咬牙道:“個中因由牽涉
甚大,我不能告訴你…”
“是因為你還要端落胎藥給她喝,生怕被謝相知道了,壞了謝家的規矩吧?也對,聽說謝公子早已經改邪歸正,不再尋花問柳,若是忽然出了與出家人私通的好事,哪裡還有什麼改邪歸正一說?”
薑姒說話夾槍帶棒,謝方知已經暗暗又咽了一口血下去。
他嘴唇緊抿,看她那拉開的唇形,眼神卻漸漸冷淡下來:“四姑娘以為謝某是何等人?”
“無恥好色之徒。”
他想問,薑姒也就直接答了。
隻是沒想到,她話一出口,便瞧見謝方知忽靠近了她,她下意識心底一跳,便想要避開,誰想到背後立刻便靠上了廊柱。
謝方知一隻手就壓在廊柱上,另一手卻抬起來捏著她光潔下頜,輕笑一聲:“四姑娘說得不錯,我謝乙便是無恥好色之徒。”
警鐘陡然敲響,薑姒隻感覺眼前一片陰影覆蓋下來,接著便覺得唇上蓋住了兩片冰冷的東西,她被凍得一激靈
,卻覺得自己的唇已隨之燒了起來。
謝方知是真忍不了她了,前麵還好,她一從柴房裡出來,兩個人說話便似乎是雞同鴨講。
她腦子裡到底裝的都是什麼?
這輩子也是蠢死的命!
心裡一時愛她至極,又恨她至極,隻望著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裡,又想要將這一顆心掏出來給她看,告訴她自己已然改好了。
可她說了什麼?
登徒子?
這才是登徒子!
謝方知扣著她後腦,將她整個人都壓在廊柱上,她比自己還矮了許多,身量沒抽足的姑娘看上去都特彆嬌小,偏偏嘴唇卻似花瓣一樣柔嫩,還帶著碧螺春的味道。
舌尖劃過她唇瓣,卻感覺到她的抵觸和掙紮。
食髓而知味,他哪裡肯放?
原是一時腦子進了水,忽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如今卻還一發不可收拾起來,她越是想掙脫,他便越是不放,由是交纏起來。
薑姒腦子裡瞬間“嗡”地一聲響,完全空白了下來,即便是想躲都不知應該怎麼躲,他在撬開她的嘴唇。
一個血淋淋的吻。
謝方知感覺到疼痛時候已遲了,以往可不止她竟有這樣潑辣,已吃了個暗虧,略退開一些,便感覺自己唇上有了個印子,被她咬的。
薑姒另一個巴掌也甩過來了,“啪”地一聲,在夜裡又響亮了。
這一回,謝方知也沒躲,左右兩臉頰各挨了一巴掌,他也終於冷靜了下來,看她氣得渾身發抖,氣息也不穩,雙唇微腫,瞪視著自己,猶不解恨一般。
薑姒還想給他一巴掌,卻已經被捉住了手,她霜寒滿麵,已恨他至極:“你!”
“我?”謝方知破罐子破摔也不糾結了,越發輕浮得厲害,製住她後,還靠近了她,道,“四姑娘不是說我謝方知登徒子好色嗎?四姑娘如此天姿國色,夜中無人,謝某自然想一親佳人芳澤。不如此,如何對得起四姑娘之評價?”
他挨了兩巴掌,親了她一口,值了。
上輩子不是沒與人親近過,可那時與此時完全不同。
彼時雖是虛假,卻也柔情繾綣,哪裡像是今日,突如其來,又叫她心慌意亂。
她乃閨閣女子,謝方知未免…
未免…
腦子裡亂糟糟地,薑姒真沒想到謝方知竟孟浪至此!
“你…”
她微微喘著氣,隻覺得身子有些發軟。
這時候,謝方知也漸漸回過神來了。
他這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一時衝動,如今卻不知如何收場了。
躊躇沉默一陣,謝方知避開了她的直視,從袖中取出一方手帕來,上頭毫無花紋,便細細上去擦了薑姒嘴唇,還有她唇上沾著的他的血。
“…方才謝某無狀,冒犯了四姑娘…我…”
“…”
薑姒沒動,任由他動作,將唇上痕跡清理乾淨。
都說是朋友妻不可欺,他已告誡過自己無數次…
謝方知扶了扶額,舌尖略一觸自己嘴唇,便嘗到了腥
味兒,他心道自己麻煩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被她激怒,更不該有如此舉動。
如今可怎麼收場?
他試探道:“那個…四姑娘若覺得在下冒犯,我…以身相許?”
薑姒瞬間“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她順手從謝方知手裡抽走了那一條手帕,細細將自己嘴唇拭過一遍,又同時開口道:“你是想叫我以身相許不成?有衣冠禽獸辱我,安能使我許禽獸?”
眼皮子狠狠一跳,謝方知一直覺得自己嘴毒,不料還有更毒的。
薑姒上一世早就是嫁為過人婦的,又曾有過那樣一段不堪的經曆,如今除了心煩意亂、對謝方知印象陡降之外,再無半分波瀾。
隻是情緒未免有些低沉,她甚至覺出了幾分尷尬來,轉身便想要走。
這時候了,謝方知原不該再問薑姒幫忙之事,畢竟自己…
“四姑娘…謝某雖好色,可了緣腹中之子並不出自謝
某。我風流韻事這許多,有尼姑庵一樁,於我而言不多不少,謝某不必大費周折作假。”
話說得誠懇,也帶了幾分愧疚。
謝方知站在廊上,忽然恨起自己那壞名聲來,若非如此,又怎會叫她誤解?
薑姒已下了台階,站住腳步。
風刮麵有些冷,她握緊了手指,似乎思考了一會兒,便道:“她懷有身孕,我救她,但我並非聖人佛陀。我救她,有條件。事成之後,你須答我一問,且欠我個人情。”
“…”
謝方知在考慮,他又忽然覺得她不蠢了。
“若換了一個人叫你幫忙,你也這樣提要求嗎?口頭上的話,作不得真。”
“來求我的是你謝方知,我才如此。”
若換了一個人,薑姒直接叫人抓他起來了,還能到這裡來不成?
這話,是說他比較特殊嗎?
謝方知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隻勉強平靜道:“我趁夜
將人藏入四姑娘車內,還望四姑娘入京之中為她尋個好住處,了緣對謝某…至關重要。”
“人在我手裡,諒你也不敢如何。”
薑姒擺了擺手,便朝著前麵走去。
謝方知不知她信不信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可一見她清瘦背影逐漸消失在林間,便終於撐不住了。
他頭腦脹痛的一片,像是被把刀紮進了胸膛,更深更見血。
謝方知似乎終於站不住了,他差點倒下去,扶了一把廊柱,才慢慢地坐在了台階上,兩手肘撐靠在膝蓋上,修長十指交叉緊扣在一起,卻埋下頭,額頭靠在拇指指甲蓋上,冷透了。
姒兒…
終究不是他的姒兒。
眼簾闔上,謝方知也冷得發抖。
背後柴房裡,謝方知與薑姒方才的動靜,似乎吵了了緣。
了緣走到了門邊,聲音顫抖,有些害怕:“謝公子,我…我是不是讓四姑娘誤會了什麼…”
“…無事。”
謝乙聲音輕得像是聽不見,坐著很久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