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姒也不知為什麼,離開立雪亭的時候便隻餘下滿身的輕鬆。
興許她與謝方知之間不必這樣針鋒相對,她曾感激這個人上一世對自己的幫助,如今也感謝他的開誠布公與坦誠相見,與謝方知說話,著實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而且她也能判斷出謝方知不曾說一句假話。
薑姒不過是困走在迷局之中的人,有些事情隻有混跡在朝堂之上的人知道,而薑姒無從得知,即便是從薑荀這裡也不好問深了。
如今從謝方知這裡得知不少秘辛,反倒是解了她上一世不少的疑惑。
謝方知也放得下,那他們二人便是前嫌儘去,再也沒有什麼可糾結之處。
回到老太太身邊的時候,她們也正在議論謝方知的事情。
薑莫、薑茴兩個人都伺候在梁太太的身邊,邊上薑媚正在討好地給老太太捶腿,另一邊竟然坐著薑姝,這倒是
許久沒有見到了,今天竟然趕巧了。
薑姒一進來,薑媚便笑道:“四姐姐去了許久,怎麼回來的時候沒見到謝家姐姐呢?”
“方才前麵出了些事,我進來還聽你們說呢,瓶兒姐姐自然回去了。”薑姒口中語氣無比自然,倒叫薑媚好一陣無趣,她走到前麵來,給老太太行了個禮,“姒兒回來得遲了,祖母大量,定不會與姒兒計較。”
原本老太太不喜歡薑姒,可因為周氏有了兒子,如今她也時不時逗逗孫兒,看著簡直一團和氣,連對著薑姒都不覺得有什麼了。
見她回來,又知道她與謝銀瓶交好,這也是給家裡長臉的事,遂不多問,隻道:“若是謝家姑娘與你聊著,你們也就聊著,左右年紀小的人不應該跟我這裡的老婆子坐在一塊兒,那多沒意思?隻是你自個兒出去轉轉,一個人總歸不安全,往後也可以帶著媚兒出去,順便見見世麵。”
聽著,薑媚便是心頭一喜,還不等薑姒答話,便連忙起身,朝著薑姒一拜:“媚兒多謝四姐姐了,我眼皮子淺,往後還要姐姐多多照拂。”
也照拂不了她幾年。
她們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薑姒也不好拒絕什麼,也道:“我去過的地方也不多,五妹不嫌棄才好。”
這邊廂眾人便算是寒暄過,薑姝這裡看著薑姒,隻見她身量也拔了起來,行走之間已是嫋嫋婷婷,早先的青澀這樣一洗而空,轉眼已經有那風華絕代的韻致。心底不由得感歎一句,又覺得薑姒人好命也好,不過薑姝也不嫉妒,她如今的日子還好。
成親之前,她未必沒有擔心,畢竟趙藍關這樣的身份,怎麼算都是薑姝高攀。
可沒想到,成親之後,趙藍關對她真是一心一意,比尋常人還要好上數百倍。
就是公公婆婆見了她,也都跟見了自己親女兒一樣疼著,她竟覺得在婆家比在娘家還好。
嫁出去已經有三四個月,她與趙藍關琴瑟和諧,過的是旁人也羨慕不來的日子,原本她就是個恬淡的性子,到現在更是淡靜,由內而外地透出一股原來沒有的靈氣。
薑姝這變化,薑姒也看在眼底。
她過來坐的時候,正好在薑姝的身邊,薑姝因與她說
話,兩個人聊得還算不錯。
不過薑媚對薑姝的日子就很好奇,也湊過來聽。
一般出嫁的女兒有什麼委屈,回門的時候就說了,薑姝當初回門的時候便是紅著臉,分明是日子過得好。
這不,幾個人談了一會兒,外麵就有人說趙藍關來了,是要接薑姒回去的。
孫女婿也得來見見老太太,這一位虎背熊腰一進來,頓時襯得旁邊薑莫薑茴兩個瘦竹竿一樣,偏生趙藍關說話聲音還大,甕聲甕氣,老太太被他吵得頭都暈了,也沒說上幾句話便打發人走了。
趙藍關隻覺得薑家規矩多,聽說老太太乏了,自然樂得告辭,直接帶著薑姝走了。
老太太見了也是歎氣:“武夫,終究是武夫啊…”
薑姒倒沒覺得武夫有什麼錯處,趙藍關這人實誠,沒什麼不好的。
原本一行人還要在昭覺寺待上很久,可沒想到府裡忽然傳來了消息,還是周氏叫人遞過來的。
“回老太太的話,夫人叫小的來通稟,說是衛姨娘有孕,有近兩個月了,是件喜事,先給您這裡帶個消息。”
“有孕了?”
老太太忽然站了起來,臉上一怔,接著就笑了起來,兩手合十捧著佛珠:“我佛慈悲,我佛慈悲,真是佛祖庇佑,我薑家總歸是要兒孫滿堂的…”
高興的,約莫隻有老太太一個,其餘人臉上表情都是說不出的微妙。
薑姒這裡最是懷疑,今早走的時候,周氏已經準備要收拾衛姨娘,不管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衛姨娘著實令人厭惡,也威脅著周氏的地位。如今周氏出了月子已經有一段時日,正好料理了衛姨娘,好叫眾人看看她這個正室的手段。
可誰想到事情就這麼巧合,衛姨娘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懷孕了?
眾人都不怎麼坐得住了,老太太也不拘泥,好歹這是她娘家出來的人,在廟裡進香也差不多了,沒一會就準備回府。
回了薑府,薑姒才知道,事情還真就有那麼巧合。
周氏今日早晨近乎是氣勢洶洶去衛姨娘那邊拿人,要流芳出來對質,流芳也的確是啞口無言,無法撇清楚自己
的乾係。給奶娘送藥一件事,還是彆人拜托她的,可那丫鬟卻說是流芳自己要去的差使。
到底是丫鬟說謊還是流芳說謊,誰又知道?
最緊要的是茗哥兒出事,周氏絕不能忍,當即就要拿流芳討個說法,還要逼著衛姨娘說話。
衛姨娘當時真可謂是怒極攻心,張口便罵:“賤妾往昔是對不住夫人您,可如今您回來了,賤妾乖乖將中饋還給了您,原本也不是我一個當妾的掌著中饋,事事都是老太太過目過的。您怎麼能因此便記恨上了我?賤妾這些日子以來真是老老實實,從來沒有過半分逾矩的情況,隻盼著夫人能庇佑著賤妾好好過日子,如今您血口噴人!我好好的去害茗哥兒做什麼?”
當時院子裡就炸開了,衛姨娘雖然人不好,可平時在老爺麵前那個乖巧,如今忽然張牙舞爪起來,真是令人瞠目結舌。
不過衛姨娘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若真要害人,在周氏懷孕的時候就動手了,哪裡容得下茗哥兒出世?更何況給奶娘催奶的藥裡放瀉下的藥,也不至於要了孩子的命,這法子一是蠢,二是不夠毒。
周氏心裡也清楚,可她並非以前的善人了,當下便責斥衛姨娘,說衛姨娘是被踩了痛腳,心虛了,當即就要叫人把流芳給拉出來。
流芳哪裡肯出來,差點嚇得跌坐在地,連忙跪地求饒。
事情涉及到茗哥兒,彆說是老爺,就是老太太那邊也饒不聊她啊。
她隻哭訴自己什麼也沒做過,可婆子們已經將她從廊上拉下了台階,甩了她好幾巴掌。
事情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了的。
流芳是什麼人?
她是衛姨娘身邊的大丫鬟,也是老爺薑源收用過的,自然跟彆的丫鬟不一樣,又因為流芳平日做事便代表著衛姨娘,打流芳,那就是打衛姨娘的臉。
衛姨娘怎麼能忍?
她隻覺得周氏是在冤枉自己,就等著老爺去上朝的時候下來跟自己算賬,怒極之下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忽然扶著牆柱乾嘔不止。
周氏也是懷孕過的人,一見到這場麵便是眉頭一跳。
她也想立刻收拾了流芳與衛姨娘,可衛姨娘腹中若有子,周氏這個時候下手,難免叫人非議。不管怎麼說,衛姨娘與流芳就在這裡逃不了,周氏隻疑心衛姨娘乃是假裝,又不敢怠慢,連忙叫人請了大夫來按脈。
衛姨娘倒是一臉的驚慌失措,似乎以為是誰要害她。
把脈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戰戰兢兢的。
郎中說,衛姨娘已經有孕將近兩個月。
“我哪裡想到,竟然恰好撞見這件事…”
周氏與薑姒說到這裡的時候,也是歎了一口氣。
她真沒想到,這一次竟然功虧一簣。
“衛姨娘平時吃了許多調養身體的藥,月信不是很準,這一回悄無聲息地就有了孩子,也找過許多個大夫看過脈,都無異常。”
薑姒才回屋不久,與周氏坐在一塊兒,也是眉頭擰了起來:“將近兩個月?那一陣父親是不是在忙鴻臚寺的事?”
“你爹忙鴻臚寺的事,還在那之前,將近兩個月前,也有回房睡過的日子,正好也在衛姨娘那裡歇過,怕是真的撞了大運。”周氏又想起茗哥兒來,道,“我看當時衛
姨娘也是沒想到,她自己興許還不知道有這樣一件事呢。這些個事兒啊…”
還能說什麼呢?
好不容易有一樁巧事兒撞上了,以為能除了衛姨娘,結果人家也有一樁巧事兒給撞上。
真不知這老天爺的眼睛是怎麼長的。
薑源回來之後,聽說衛姨娘懷了身孕,登時大喜起來。
他已經許多年不曾有過孩子了,前兒周氏有了一個,如今衛姨娘又有了一個,薑源難免就有些春風得意起來,自己寶刀不老,府裡喜事接二連三,樂得他賞了好多東西給衛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