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局麵。
手指掐緊,渾身也緊繃起來,傅臣麵籠寒霜,站了許久,也沒有能說出什麼來。
此刻,京中流言早已經是紛紛擾擾,寧南侯府一向重著薑四姑娘的傅臣竟然這
樣給薑家沒臉,有人說是因為傅臣與薑老太爺支持的不是一個人,也有人說是侯夫人不喜歡薑四姑娘,傅臣乃是孝子,不得不這樣。說法很多,自然也有人說最近都沒看見傅臣,怕是不知道得了神峨眉怪病,要麼就是不在。
薑坤對這一次的事情自然有自己的處理,他敏感地察覺到了這裡麵的貓膩,果然沒過多久,山東那邊就傳來了相關的消息,太子驟然失勢,薑老太爺才不由得長歎了一聲:“難怪此子不來娶姒兒,正是因為山東有事,而我乃是太子太傅…”
這一次,真正被牽累的隻有姒兒。
雖然這一次是寧南侯府理虧,可偏偏薑姒拒絕了這一門親事,潑出去的水竟然還有收回的,自然也有人說是薑四姑娘看重臉麵,受不得折辱,女兒家眼見著要嫁了,竟然又不嫁了?
流水席擺了又撤,京城裡多少人看了笑話去?
所有人都在擔心薑姒,而薑姒卻不為所動。
至少,所有人都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麼。
周氏等人越是看見薑姒平靜,心裡就越是擔心,可偏偏一句安慰的話都不好說出來,最後還是薑荀來跟薑姒下棋。
薑姒隻道:“這興許便是沒緣分…堂兄,我想一個人出去散散心。”
“…既然如此,那…多帶幾個人?”薑荀難免擔心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山東那邊也來了消息,傅臣瓷錢並不在京中,想來等皇爺鑾駕回來,事情就能水落石
出了。”
隻是這些對薑姒來說已經不咬要緊了。
她放下了棋子,與他下完這一盤,便送走了薑荀。
下午時候,薑姒收拾了一下,罩著簡單的雪青色小褂,穿了煙紫色纏枝蓮紋馬麵裙,繞著京城逛了半圈,便去了謝方知所說的“老地方”。
還是這樣一個略顯得有些老舊的院落,可現在看起來卻像是她唯一能來的地方了。
了緣似乎不在,院子裡也隻有謝方知身邊的人,進了屋,窗戶開了一扇,有光透進來,桌上擺著一些精致的吃食,還有幾壺好酒,謝方知就站在窗前,背著手,今日的他穿得也簡單,就這樣一身蟹殼青,也不知穿了多少年了。
薑姒進來,沒有聲音,先掃了這一桌酒菜,再看了謝方知一眼,笑道:“看樣子,你是來恭喜我,終於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謝方知等久了,回過頭才看見薑姒。
這酒菜其實已經換了三次了,他也說不清自己見到薑姒,到底是高興多一些,心疼多一些,還是忐忑多一些了。
眼神閃了閃,謝乙抿唇笑道:“隻是覺得四姑娘興許心情不大好,需要喝兩杯?”
不得不說,謝方知猜對了。
薑姒的確需要喝兩杯。她坐了下來,謝方知坐在她對麵,給她擺了盤碗杯盞,又斟了酒,他道:“要不先暖暖?”
需要暖暖嗎?
薑姒忽然想起來一句話,她端著酒盞,纖細的手指襯得那簡單的素青瓷酒杯更加清淡,卻道:“黃粱一夢世事冷如冰,謝公子覺得,這酒還有暖的必要嗎?”
雖然是她設下的套,可傅臣真的就跳了。
女人總是矛盾的,她對傅臣不是完全沒有希望,隻是那種感覺…
太複雜。
一言難儘,也隻有一飲而儘了。
“咳咳…”
酒入喉,薑姒嗆了一下,謝方知就這樣看著她,也沒上去。
她這般,還不都是為了傅臣?
即便是不如想象之中那樣喜歡,傅臣也是她的青梅竹馬,更何況這件事是她自己設下的套,未必不等於她親自將傅臣推開了,也未必不能說是她給了傅臣推開她的機會。
薑姒道:“如今種種,是我自己選的。”
可饒是如此,她還是覺得眼淚都往心裡淌。
酒,一杯又一杯。
薑姒的酒量其實不大好,她隻是心情壞了,這幾天在家裡人麵前什麼也不說,若無其事到了極點。
可隻有在謝方知麵前,她才能痛痛快快地發泄出來。
隻因為,謝方知與她同病相憐。
謝乙就這樣看著她,而薑姒沒有看他,她隻是在喝酒,一杯,接著一杯…
等到兩眼迷蒙透著微醺,薑姒便也笑了出來:“我倒忘記,你還一杯沒喝了。”
“彆喝了。”
謝方知看不下去,終於起身來,將酒杯從她手裡拿過來,手指碰了薑姒的手指,便像是觸了什麼電一樣。
她的手指,像是她的臉一樣燙,被酒液燒紅了的。
伽羅香的味道,不曾從她身上散去,反而絲絲縷縷地鑽進他心裡。
著了魔一樣,他慢慢將手掌貼在了她後心,又顫了顫,感覺自己掌下的軀體,軟成一灘水一樣,可轉眼他又發現這是自己的錯覺。
薑姒的眼迷著,波光瀲灩地,臉上有淺粉的顏色,她微微仰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謝方知,纖指一點,呢喃一般歎道:“我不是個好人…你…嗬,謝乙你,對我,起了色心。”
聞言,謝方知忽然低笑起來,他被看破了。
但是,何妨坦然一回?
他淡淡道:“謝某無時無刻不對四姑娘起色心。”
一眼美人,一眼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