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我們的四姑娘,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拋開他,然後無拘無束地做自己的事情了?“
“不必反駁我,因為我不曾說錯一個字。”
謝方知看著她,口氣前所未有地沉凝。
薑姒轉開目光,根本不願直視謝方知。
然後謝方知掐住了她下頜,要她轉過臉來:“你來,不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嗎?正如我的很多話隻能對你說一樣,你的很多話,也隻敢對我說。縱使你與薑荀再親密無間,也不見得你敢將這些都告訴他。你看,除了我,你還有誰?”
他從薑姒手裡掏出了手帕,幫她擦臉,擦那白玉般的脖頸,像是對待精致的瓷器。
薑姒看著一處,緩緩道:“你說得沒錯…我就是歹毒又小心眼,總是他傅臣欠我的,我不曾坑害過他,是他不要我。”
可話音剛落,忍了許久的淚珠,忽然撲簌而下。
薑姒甚至還勾了勾唇,狼狽極了。
那種陡然來的悲愴,讓她覺得自己在改變了前世悲慘命跡的時候,又似乎走入了另一條歧路。
這一世的人們怎麼說呢?
她的名聲也是壞了的,與傅臣一起。
原本就是綁在一起的兩個人,自然有人懷疑寧南侯府為什麼沒有人來迎親,流言紛紛擾擾,薑源人在病中,聽見這件事也一直發火,家裡那個死老太婆,照樣擺著臉色看。
為了不讓家裡人擔心,薑姒一滴眼淚都沒掉過。
可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反正那眼淚就跟不要錢一樣地掉。
薑姒覺得自己這一哭沒什麼要緊,有時候哭隻是哭,並沒有什麼彆的含義。
可她嚇著謝方知了。
謝方知不是沒見過女人的眼淚,可薑姒這樣忽然就哭了,還哭得這樣坦然的,卻是頭一回見。偏偏他還心係這姑娘,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連忙給她抹淚,混亂不知說了什麼言語:“哎,彆哭啊…四姑娘?彆哭了…”
“彆彆彆,彆哭了,我再也不敢輕薄你了,彆哭了…我錯了還不成嗎?”
頭大如鬥。
謝方知都要手忙腳亂了,這女人一哭,連他才硬起來的心腸都軟了下去。
你又不是我媳婦兒,在我麵前哭什麼啊?哭了我就心疼你嗎?
胡說!
謝方知哄著他,可薑姒壓根兒沒聽見,她隻是掉眼淚,又不是哭。
眼淚掉完了,薑姒就停了下來,她有些不耐煩地看著謝方知:“你急個什麼勁兒?”
“…那你哭個什麼勁兒?”謝方知又開始拈酸吃醋,哼聲道,“說到底還是傅臣是個好男人,這一世又溫柔又體貼,難保你沒有幾分動心,隻是你還是自私,故意把你
自己跟江山擺在一起,讓傅臣來選。於是傅如一就選了江山,然後騙了你,你現在覺得自己是自作自受,又覺得自己難受,可是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是會這樣。說到底,舊情未了咯…”
薑姒道:“他答應過不騙我,其實朝堂上的爭鬥與我有什麼相乾?於我,不過出嫁從夫,即便是我荀堂兄、蕭縱與你的事,都是我一直守口如瓶的…他不過信不過我。我便是這般自私,既選擇了江山,我管他去死。”
好歹毒的話。
可是謝方知喜歡。
他就喜歡薑姒這張牙舞爪的小模樣,於是伸手來拉著她的手,討好一般地看著她:“反正你都是隨隨便便挑個夫婿,挑我不更好?”
“你?”
薑姒挑眉看著他。
謝方知點頭,一副自得模樣,兩手帶著兩袖這樣一擺,便道:“長相就不說了,京城裡找不出第二張這樣俊的臉了;家世,我謝氏一門三代為相,跨兩代接三朝,慢說是一般王公貴族,就是皇族也差了我一門的底蘊幾分;人
口,我娘喜歡你,我爹也喜歡你,我妹子也喜歡你,你嫁進來指不定比我還像我爹娘親生的,至於下麵什麼兄弟妯娌,他們不聽話我抽他們;至於才華品格,謝某這般光風霽月人物,四姑娘也看在眼底…”
真是個王婆賣瓜,他還自誇起來了。
薑姒不知為什麼想笑,她現在也總算全平靜下來了,一想到方才謝方知那等輕薄模樣,兩個人之間…
不過若嫁給謝方知…
薑姒抬手點著自己的眉心,垂了眼:“我記得你要與我說什麼正事。”
“唔?是侯夫人與李貴妃等人要在交杯酒裡下藥,前麵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問道子這邊被我捉走,壞了他們的計劃,上一世興許…”話不用說明白了,謝方知也不想說明白,他忽然又躊躇起來,“四姑娘,我想與你說替身的事…”
“…彆又告訴我那替身就是你,你能不能還一招?”
薑姒雖隻聽了一遍,可已經膩味了。
謝方知這般可憐人,她都不知應該怎麼對他了。
有時候利用吧,也狠不下心來。
可要她嫁給謝方知,又覺得太陌生。
天知道謝方知現在有一種以頭搶地的衝動:“姒兒,我真不騙你,唔,我知道你左胸有一顆小紅痣…”
他似乎是在試圖證明自己的身份。
豈料,薑姒覺得這人十句有八句都是假,隻冷笑道:“這不是你剛才輕薄我時候看見的嗎?”
“…你!”
一口老血哽住,謝方知忽然想抽自己幾個耳光。
天底下還有比自己更悲催的犯人嗎?隻因為他一直覬覦薑姒,薑姒拉懷疑他說出來的大多數話,尤其是跟她有關的,這樣一來,他說真話都沒人信了。天…
現在謝方知很頭疼。
他看著薑姒,還想要開口說什麼,薑姒已經沒心思聽了。
她在仔細考慮自己的未來,然後她忽然問了一句話:“你真想娶我嗎?”
“…想。”
謝方知怎麼覺得這問題這麼耳熟呢?薑姒以前應該問過吧?
薑姒又問他:“娶我就是跟傅臣撕破臉,你想清楚了?”
不知道為什麼,謝方知的心跳有些加快,他隱約覺出薑姒這一句話裡麵不尋常的味道來,卻決不願意放走一絲一毫的機會,所以他斬釘截鐵道:“遲早都要撕破臉,四姑娘若想報複傅臣,嫁給我再好不過。”
昔日的至交好友,昔日被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如今在一起了…
若傅臣知道,豈不是要捶胸頓足?
謝方知所言,也正中薑姒下懷。
她沉默了一會兒,看謝方知少見地帶了幾分忐忑地看自己,那一瞬間真是打翻了心裡的五味瓶。
“我想要你娶我,但是我對你,無半分情愛。”
這是她心裡的真話,她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利用放在台麵上來講,不想以後謝方知跟自己討債。
若他今日要跳這火坑,那是他自己心甘情願。
可謝方知唇邊的笑弧一下拉大了,他略一抿唇,似乎想壓住這樣的笑意,偏偏又怎麼都忍不住。
“那…那我挑個吉日,不,過幾日便請人來薑府提親
。”
“…”
薑姒徹底沒了話,她手指壓著額頭,垂著眼簾,忽然不想看見謝方知這一張臉上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