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於謝家大公子是怎樣機關算儘把自己兄弟和政敵娶過的姑娘娶回家這件事,京城裡的人早已經車軲轆一樣把故事來來回回地講了很多遍了。值得一提的,興許還有薑荀對謝方知的種種為難。
不過到了三月初六這一日,種種的傳言,都化作了祝福。
薑荀說:“今兒我也不為難他了,你高興就好。”
薑姒高興嗎?
她看著自己的紅嫁衣,又看了看這熟悉的閨房之中種種擺設,終於還是輕聲地一歎,有些舍不得,笑一聲道:“往後不回來了。”
如今薑荀已經有了自己的宅邸,回來的時候也不多,薑老太爺年紀漸漸大了,不在朝中擋著年輕人的路,已經漸漸要退下來。早年皇爺叫他輔佐太子,現如今太子倒了,七皇子也不會接納這一位老臣,薑坤想想自己還是退居江湖比較保險,最近已經很少插手朝中的事情了。
薑家這裡經過許多的變化,薑老太爺兒子們這一輩近
乎凋零,還好出了一個薑荀,好歹把目前的頹勢給頂住。
如今謝家那邊謝方知也起來了,他早年沒功名在身,如今被皇爺特給了一個參加會試的名額,約莫娶了薑姒之後就要參加科考。
現在京城上上下下都在賭謝方知到底是名落孫山,還是金榜題名,畢竟策論跟詩詞並非一回事。
可是謝方知都不在乎這些,他看重的還是跟薑姒之間的親事。
家裡姑娘出嫁三次,也是薑府這裡頭一遭。
前麵兩次都出現了一些意外,這一次倒是順順當當,上輩子薑姒嫁過,這一世也準備過兩次,每次都覺得勞累,這一次也沒生出什麼特彆的感覺來。
興許唯一覺得有些不平靜的,便是進了布置好的新房後,謝方知穿著那大紅的喜袍將她蓋頭挑開的那一刻。
有很多人,也有很多的聲音,薑姒緩緩地抬了眼,就看見了謝方知定定的眼神。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
後麵一群人開始起哄,約莫有趙藍關的聲音,謝方知自己笑了兩聲,似乎是想要忍住,滿眼都透著一種得意,
然後轉身道:“彆看了,一眼就夠了,都滾滾滾滾…”
說著就將人趕走了。
趙藍關在後頭大聲笑著,仿佛整個胸腔都在震動,終究還是聽了謝方知的,把那些眼睛都看直了的愣頭青給拎了出去。
屋裡就剩下薑姒跟謝方知兩個人,丫鬟們努力地把自己的腦袋縮回去,假裝自己不存在。
謝方知手裡還拿著喜秤,似乎不知道做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外麵有…一會兒我會來。”
薑姒點了點頭,道:“那你去吧。”
謝方知站了一會兒,才把喜秤遞給人,還想要跟她說什麼,可想著事情都要晚上辦,還是先走了。
從新房裡走出去的時候,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這一張臉,沒有摸到任何麵具的痕跡。
此刻的他,是謝方知,不是上一世的傅臣。
是他謝方知娶了薑姒,而不是傅臣。
現在的傅世子也在前麵強顏歡笑地喝酒呢。
他贏了。
薑姒是他的。
站在台階上,春日裡暖烘烘的太陽曬著,謝方知忽然覺得日子就這樣慢慢地淌過去也很好。
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謝方知走得很慢,臨到要出院子了,又忍不住回頭望一眼。
人都說女子化作望夫石,孔方暗地裡瞅著,新婦才進門,自家公子就要成為望妻石了。還好最後夫人那邊請他過去周應客人,不然還不知要看到幾時呢。
新房裡,謝方知一走,薑姒就放鬆了下來,道:“你們都出去吧。”
蓋頭直接一扔,她便坐到了妝奩前麵,把頭上繁重的朱釵首飾都卸了下來,丫鬟們大都聽話,也沒敢說什麼,都直接出去了。
新房是薑府娘家人這邊來布置的,基本跟薑姒閨房一個模樣。
隻是處處看著都是新的,連著謝府也是剛剛修建起來不久的,窗外有鳥兒啁啾的聲音,她脫了繡紋繁複的嫁衣,將它搭在了屏風上麵,然後坐在鋪滿了“早生貴子”的新床上,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現在她也不覺得餓,反倒是有些困。
前世今生的場景交織在一起,讓她有一種奇異的幻夢感。
兩張臉在腦海之中交織,最後她累了,索性直接縮進了床裡,掀開大紅的喜被,把自己埋進去好生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屋內已經高燒了紅燭,帳子裡影影綽綽的,廊簷下頭還有人說話。
“你們怎麼在外頭?”
“少奶奶說要歇會兒,方才奴婢們進去,少奶奶已經睡著了,奴婢們不敢吵醒。”
“…罷了,你們守著。”
接著,就有人走了進來。
薑姒知道這是謝方知,她躺著不想起來。
謝方知走了進來,屋裡也不很暗,燈影落在他腳底下,拉長了他的影子,他看見半掩著的帳子,便走了過去。
帳頂上繡著蓮花,裡麵裝著香料,杜若的香氣隱隱約約傳了出來,謝方知的手指就觸到了帳子,捏緊了,才慢慢地挪開。
薑姒睜眼看他。
謝方知歎了一口氣,坐在了床邊,道:“可睡醒了?
”
“…約莫吧。”
薑姒想要起身,謝方知於是連忙伸手來扶她。
鬢發有些散亂,正是一副美人春困的模樣。
謝方知看她臉邊都有了一道紅印子,不由得哂笑,隻道:“新婚的日子,你都敢睡…”
若嫁的是旁人,薑姒定然不敢睡,可嫁給謝方知她大約覺得很輕鬆,隻望著他道:“若在你這裡都不敢睡,那天下怕也找不出一個可安寢之處了。”
於是謝方知也笑起來。
他道:“喝交杯酒?”
薑姒又起身來,端了酒起來看,不過眼神多少有些閃爍起來。謝方知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還是覺得,先把交杯酒喝了再說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