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的笛聲剛剛響起,艾麗希就立即明白了——
這枚短笛所吹奏出的音樂,不是給人聽的。
它的音階十分古怪,低音處低到幾不可聞,高音處似乎又尖利得能夠刺破耳鼓。
塔姆在吹奏時還常常會有大幅大幅的“留白”,也就是旁觀者眼看著吹奏者奮力鼓起腮幫子,鼓蕩空氣,吹奏出樂曲,但是耳邊卻什麼聲音都聽不見——艾麗希猜想著或許是頻率超出人耳能夠聽取範圍的樂聲。
人聽不見的樂曲,動物們卻接受度很好。
當第一個音符從短笛中流淌而出的時候,已經遊至眾人麵前的群蛇們就都停下了向前遊動的“腳步”,一起衝著塔姆昂起了頭。
這是一副奇景,密密麻麻的蛇首,整齊劃一地向同一個方向高高揚起,綠豆似的蛇眼盯著同一個方向,蛇信時不時嘶嘶地吐出。
艾麗希心裡感歎:幸虧這塔姆是閉著眼睛吹奏,否則這心理壓力得多大呀。
好在她也已大致了解了這枚短笛的用法,知道卡爾夏和塔姆希望自己怎樣“配合”。她忙伸手扶住了南娜,垂首閉目,集中精神,努力讓靈性儘快恢複。
而塔姆的笛音也開始撩撥眼前的群蛇。
他笛中的音調嗚嗚漸低,群蛇齊刷刷地伏低身體,笛音陡然高挑,群蛇瞬間全部昂起腦袋。笛音婉轉地耍個花腔,群蛇的腦袋一起跟著在空中畫一個圈。短笛忽然吹出一個雄壯激昂的音調,整個蛇群頓時開始緩緩在街麵上行動。
阿西烏特本地人原本被蛇群嚇壞,不辨方向地在大街上奔逃。也有不少人轉身衝進了路邊的房舍,緊緊地關閉了門戶。
但現在飛速遊動的蛇群似乎得到了控製,不少本地人竟又紛紛停下了腳步,返身回來看熱鬨,又或是從周圍房舍的屋頂和露台上探出腦袋,圍觀那位“下埃及的第一王妃”,究竟要如何對付街麵上的群蛇。
艾麗希恰於此刻睜開了眼。
她伸出手,立即在麵前具現出三道巨大的“門”。
這三道門的高度都在十腕尺以上,通體半透明,表麵雕飾著繁複的花紋。三道門互為直角,呈現一個巨大的“凹”字形,將阿西烏特的寬闊街道占去了一大半。
幾乎與此同時,塔姆的笛音也顯得越發詭異——
它的節奏忽快忽慢,聲調完全不成旋律,似乎隻是隨意的高一聲低一聲。
但艾麗希聽見這笛音,竟也覺得胸腔裡的心臟跳得一會兒快,一會兒慢,時間長了真讓人受不了。她硬撐了一會兒,終於也像其他人一樣,伸手捂住了耳朵。
群蛇的反應卻與人不同,它們似乎興致高昂,揚起蛇頭做翩翩起舞狀,在短笛耍出一個柔媚的花腔之後,它們開始向艾麗希具現出的那三道門的方向移動——
眼鏡蛇神使那裡終於也做出了回應。
此前艾麗希聽過的詭異樂曲聲再次響起,試圖擾亂塔姆的笛音。
這樂曲聲確實給後方的蛇群做出了一些擾亂,留在蛇群最後的大蛇小蛇會突然回過腦袋,轉向眼鏡蛇神使的方向。
但它們終究沒能抵擋住短笛的誘惑,跟隨著前方蛇群一起迅速湧入艾麗希構建的“三重門”中。
“那枚短笛的位格……確實很高超啊!”
森穆特在艾麗希身後誇讚了一句,立即引來卡爾夏自傲的回應。
“那是當然的,被神明眷顧的土地,可不止是你們埃及。”
艾麗希則始終不說話。她需要節約體力,迅速恢複靈性,畢竟隻有那“三重門”還是不頂事,那個“凹”字形的小空間,最後總要再“關上”不是?
在短笛與眼鏡蛇神使的音樂對抗中,眼鏡蛇神使終於落了下風——
阿西烏特街道上的所有蛇群,全都湧入了艾麗希構築的“三重門”。
由於門內空間不夠,後來蛇迅速地攀爬至先到蛇的身上。從那半透明的門外看向門中,竟是高高疊起的一群不斷翻滾著的身軀,層層疊疊,密密麻麻,既詭異又恐怖。
包括南娜在內,很多懼怕蛇這種長長涼涼軟軟動物的人,都忍不住彆開了臉,無法再看。
而眼鏡蛇神使那裡則顯出大敗虧輸的架勢——原本為她扛著轎子的四名轎夫,是被纏繞在身上的大蛇小蛇威懾著抬轎的。
此刻纏繞在他們身上的那些蛇,竟然也被塔姆的短笛所吸引,早已遊離了轎夫們的身體,急不可耐地向那“三重門”奔赴。
轎夫們見狀,相互使了個眼色,竟一起拋下了那座轎子,轉身就跑,瞬間就避到了周圍的房屋裡,各自心有餘悸地大喘氣。
那位蛇首人身的神使,則從摔在地麵的轎輦上緩緩起身,一隻手牽著看似乖巧的罕蘇,另一隻手果斷向蛇群這方向伸來。
不動手就晚了!
艾麗希睜開眼,眼中一片沉靜。她既不焦急也不緊張,她似乎隻是按照程序完成手頭的工作——她要立即關上這最後一道門。
塔姆手中的短笛忽地一振,險些從他手中滑脫。這麼一打岔笛音立即中斷。
沒有笛音的引誘與安撫,“三重門”內的群蛇頓時亂作一團,上麵的想下來,下麵的想出去,辨不清方向也無法脫身,瞬間就像是一團自己會動卻又找不到頭的麻線,全部糾纏在一起。
此前一直閉眼吹奏的塔姆被人強行打斷,生怕王子責罰,惶恐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幾乎不敢看眼前的場景,卻聽見周圍響起了一片叫好聲。
“三重門”變成了“四重門”。
原本“凹”字形的三麵冰門之外,又加了一道門,成為一個“口”字形,將纏繞在一起的群蛇全部封在了冰門之內。
以艾麗希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這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蛇罐頭”。
被阻擋的群蛇找不到出口,在四麵冰門之內翻滾掙紮,但是因為受到四麵而來的寒意影響,行動開始變得遲緩僵硬,似乎有睡著的傾向。
艾麗希:怎麼看起來像是要冬眠了?
在她印象中,埃及沒有氣溫特彆低的冬季,因此蛇似乎也沒有冬眠的習慣。至少在原身小的時候,大神官夫人是一年到頭都會提醒她小心蛇蟲的。
但不管這些被關在罐頭裡的群蛇會怎樣,艾麗希和同伴們的行動全都被阿西烏特人看在眼裡。他們沒想到在所有本地人匆忙奔逃之際,竟有一群“外鄉人”留了下來,成為了他們的救星——尤其是,這救星之中還有一位氣度高華的女士,據稱是埃及的“第一王妃”。
“是第一王妃帶人馴住了這些蛇?”
“這都是真的。剛才我看見她一伸手,街邊就出現了三堵牆,再一伸手,四麵牆就全合上了,蛇就都關在裡麵……”
“那剛才他們說,他們複位了生界與冥界的界石,有可能也是真的?”
“我看有……有這可能……”
但這些議論艾麗希等人卻一個字都聽不見,他們迅速將注意力轉向街道的儘頭。
在暫時解決掉洶洶湧來的群蛇之後,他們還剩一個重要的、極難對付的對手:眼鏡蛇女神瓦吉特的神使——遠處那名挾持著罕蘇,保持著蛇首人身形態的女士。
眼鏡蛇神使見到群蛇被擒,站在原地,向那座四麵都用冰門圍起的“蛇罐頭”呆呆地凝望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將視線轉向艾麗希。
她那對黑豆似的圓形眼睛盯著艾麗希片刻,忽然蛇頭探出,蛇頸兩側的褶皺像是吹了氣一樣不斷那膨大,瞬間像是添上了一對巨大的金黃色眼睛。
眼鏡蛇神使就頂著這樣一副蛇首,牽著罕蘇,聘聘婷婷,緩步走到距離艾麗希大約五十步的位置。
艾麗希這邊全員戒備,尤其是南娜。這位戰神眷者深知在剛才的過程中艾麗希早已將靈性消耗得一乾二淨,而森穆特雖然位格很高但他並不以武力見長。
這位戰神眷者頓時攔在艾麗希麵前,單膝跪下,將硬弓拉至最滿,黃金箭簇直至對方。但是眼鏡蛇神使那隻姣好的右手稍許揚了揚罕蘇的小手,南娜的箭尖馬上又改了方向,改指地麵。
在對方向自己這邊靠近的時候,艾麗希留意了一下罕蘇。
罕蘇那對靈活的大眼睛看了看她,然後又看一眼艾麗希身後的森穆特。他並未流露出特彆害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