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問:“......”
心中有著宏圖偉業、受儘了委屈、滿手肮臟的何天問,早已經心如磐石,不會輕易被任何人、任何事刺痛內心。
但此時,這目光執拗的何天問,終於還是崩了......
父親的這句話宛若利刃,直接刺進了何天問的心中。
他低垂下眼簾,看著麵無表情的父親:“當我的兄弟接連在我身邊戰死,我就知道,我需要改變。
我需要尋求另一種道路,結束這一場永無休止的戰爭。
你的警衛員就是史龍城,當年在飛鴻軍,他親身經曆了這一切,也親眼見證了這一切。
我想,你把他從飛鴻軍調到你的身邊,也一定詢問過那夜雪林裡發生的故事。
我本可以有遠大的前途。
何司領,在你的庇護下,我本可以待在雪燃軍中平步青雲,而不是去當一名令人唾棄的逃兵,讓我的父母因我而蒙羞。
告訴我,父親,如果我按部就班的在這裡成長,日複一日的看著旋渦,等待著今天出現什麼危機、明日又掉落出什麼魂獸......
當我到了你個年紀,三牆、乃至整個北方雪境,真的會有變化麼?”
“咚!”
何司領手中的瓷杯,不輕不重的放在了茶幾上。
“咚!咚!咚!”何司領尚未開口說話,急促的敲門聲便響起了來。
門外的史警衛大聲喊著:“報告!”
“進。”
何司領開口的瞬間,何天問的身影也消失無蹤。
史龍城開門走了進來,大聲道:“前線急報,三方魂獸軍勢力均有異動。飛鴻軍、龍驤鐵騎已經卷入其中,請求總部支援。”
飛鴻軍+龍驤鐵騎這樣的組合,請求支援......
何司領麵色凝重,猛地站起身來,邁步向外走去。
與此同時,旋渦西北方200公裡處。
寬厚的城牆之上,榮陶陶正坐在城齒之間的缺口裡,仰頭望著夜空中的一輪明月。
這裡距離雪境旋渦足有200公裡,天氣晴朗的可怕,今夜更是一點風雪都沒有。
可惜了,在那旋渦之下,終日暴雪彌漫,媽媽看不到月色哦?
榮陶陶癟了癟嘴,心中有些苦惱。
要是她能和自己看到這同一輪明月,那該會有多美好呢?
“在想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線。
榮陶陶扭頭望去,隻見高淩薇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雙手撐著左右兩個城齒,仿佛斷了榮陶陶的後路一般。
想要離開的話,榮陶陶隻能往下跳?
雖然榮陶陶念書念得少,但總有一種放學被堵的感覺......
話說回來,要是被這麼好看的小姐姐給堵了,讓她搶幾塊錢、被她踢兩腳倒也值得。
什麼叫骨子裡的浪漫呐?
天才與瘋子,往往隻有一線之隔。
嗯...深情與舔狗,也是如此。
榮陶陶眨了眨眼睛,拋開了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道:“看月亮呢。”
“嗬嗬。”高淩薇笑了笑,平日裡在校園生活,榮陶陶小嘴稀碎,一天天欠欠兒的。
但自從上了戰場之後,這七天以來,榮陶陶的狀態改變了許多。
他沒再找旁人談天說地,也沒再四處撩閒,在休息的時候,獨自跑到這裡安靜賞月來了。
也許在白天時,見到那半截屍體構建的墓碑之後,榮陶陶對美好的事物更加向往了吧。
榮陶陶:“小魂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狀態唄。”
“嗯......”高淩薇遲疑了一下,回應道,“還算可以。戰場不比魂獸曆練場,更不是賽場,他們還需要時間去適應。”
不僅榮陶陶狀態不一樣,小魂們也是如此,他們同樣經曆了七天的戰鬥,也在今天見到了將士們戰死的殘忍畫麵。
要說心中沒有觸動,那是不可能的,隻是大家隱藏的還算可以。
七天前,這群摩拳擦掌、企圖大乾一番的少年們,此刻真正見識到了戰場的殘酷模樣,也再也找不回之前的心態了。
“是唄,我本以為我參加的戰場足夠多了,也親手手刃過敵人,腳踩過慘死的屍骨。”榮陶陶深深的歎了口氣,“但見到雪燃軍那一具具屍體,我依舊不能適應。”
高淩薇眼神一軟,搭在城齒上的手放了下來,環住了榮陶陶的身體:“是的,我也一樣。”
對這一切,她感同身受。
她倒是可以強裝出來一副麵目,但她此時麵對的是榮陶陶,而非其他小魂們,所以...她沒有必要假裝。
“你看。”榮陶陶抬頭看向了月亮。
“嗯?”高淩薇仰起頭,看向了夜空的皎潔明月。
榮陶陶:“我今晚才發現,人們想要的都是皎潔瑩白的美麗月亮,而不是一個坑坑窪窪的醜陋月球。”
高淩薇心中複雜,咬了咬嘴唇,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當“戰爭”這個詞彙隻是概念之時,少年魂心潮澎湃,想著學有所用、想著建功立業。
而當“戰爭”落於實處,當少年魂切身參與其中時,那讓人升起雄心壯誌的概念詞彙,就變成了坑窪醜陋的殘酷現實。
幻想中的模樣,與真實的模樣天差地彆。
“萬幸哦。”榮陶陶拾起了她環在身前的手掌,他低下頭,輕輕的印在了她那白皙冰涼的手背上。
高淩薇:“什麼?”
那吻並非一觸及分。
榮陶陶拾著她的手掌,嘴唇貼著她的手背,閉上了雙眼,輕聲喃喃著:“你是真實的。”
“高隊!高隊!”隱形耳機中,突然傳來了孫杏雨焦急的聲音。
“說。”
“前線告急!飛鴻軍與龍驤鐵騎陷入苦戰,總指揮要求我們青山軍立刻前往支援!”
高淩薇心中一緊:“位置!”
“正北偏東,一百公裡處!很多部隊都在集結前往!”
“好!”
高淩薇話語落下,榮陶陶也睜開了雙眼,他鬆開了女孩的手掌,腳下輕輕一磕,墜下了高達三十餘米的城牆。
失重的感覺加速著他的心臟跳動,寒風在耳邊呼嘯,攪亂了那一腦袋天然卷兒。
這坑坑窪窪的月,不賞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