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先生,這邊請。”
美麗的侍女引著晏雙進入宅院。
夜晚的宅院比白天更加美麗,瑩瑩的燈火將地麵細白的石頭照得如玉一般,晏雙走過,兩個美麗的侍女正在庭院裡攀采楓葉,采下了楓葉卻隻是扔在地麵,火紅的楓葉鋪在乳白的卵石上,紅白相間,極其豔麗。
見晏雙目光流連,侍女解釋道:“先生嫌秋天來得太慢。”
晏雙不由無言,心想紀文嵩指定是心理有什麼問題,連季節更替都要管,又想怪不得紀遙生氣要去砍樹,父子倆還真是像,都是“辣手摧花”之流。
侍女帶著晏雙來到上次他和紀文嵩見麵的那間屋子。
相比老宅大氣端莊的氣象,這房間內精致的榻榻米和矮桌就顯得遜色許多了。
侍女端來了器具給晏雙現場烹茶。
晏雙忙拒絕道:“不用麻煩。”
侍女對他微微一笑,“先生還在招待客人,怕您無聊。”
“我找他是有正事,並不是為了好玩,”晏雙正色道,“我不無聊,我就在這兒等好了。”
侍女抿唇一笑不再多言,卻還是擺好了器具開始烹茶。
她的動作優美又飄逸,看上去是專精此道的行家。
晏雙心想算了,反正她也不會聽他的,乾脆撐起臉認真欣賞起來。
水煙嫋嫋之時,又有人推了障子門,“晏先生,紀先生請您過去。”
迷宮一樣的宅院,似乎每一間房都是偏於小而秀麗,侍女帶著晏雙卻是越走越開闊,終於來到了這座宅院的心臟。
晏雙先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紀文嵩仍舊是穿了和服,淺淺的黑色,在淡淡的燈光下隱約閃著厚重的光澤,比之前略顯家常的醬色和服,這一身極其的正式而威嚴。
晏雙心中暗暗吐槽,像葬禮穿的。
“過來看看。”
紀文嵩背著他道。
晏雙應了一聲,向前走了兩步,才看到紀文嵩麵前擺了件不大不小的青銅器。
晏雙對這方麵不太了解,隻感到上麵獸紋飛騰、氣勢磅礴,那種仿若穿越時空而來的古樸肅殺足以震撼目睹它的每一個觀眾。
“它真美,”紀文嵩專注地注視著,語氣溫柔,“是不是?”
晏雙誠實道:“這的確很美。”
兩人默默無言,同時都在欣賞那件絕美的青銅器,過了一會兒,紀文嵩才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這是晏雙第一次主動聯係紀文嵩。
不過他不是來求紀文嵩什麼,而是要和紀文嵩合作。
晏雙道:“您上次對我說很滿意,不知道您覺得現在這樣已經足夠了,還是要我繼續下去?”
紀文嵩終於收回了流連在青銅器上的目光,他的視線落在晏雙的臉上。
晏雙由著紀文嵩審視了他一會兒,轉過臉露出微笑,“紀先生,您對紀遙到底有怎樣的期待呢?”
紀文嵩靜靜看著他,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對他的期待,是像你一樣。”
晏雙:“那太難了。”
“為什麼?”紀文嵩緊迫地追問道,語氣倒是很放鬆。
“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那是天賦。”
紀文嵩沉吟片刻,承認道:“有道理。”隨後他背著手望向窗外,輕聲道:“他像他母親多一些。”
“優柔寡斷、天真又愚蠢、自以為是、感情用事……”
沉穩的聲音細數著亡妻的缺點,最後下了個結論。
“母子倆真是一模一樣。”
“要改掉那些東西很難。”
晏雙道:“紀先生嘗試過?”
紀文嵩看了他一眼,靜默微笑了一下,道:“我還沒那麼無聊。”
“你說,你要繼續下去,”紀文嵩道,“怎麼繼續?”
“那要靠紀先生您的配合。”
“哦?要我怎麼個配合法?”
紀文嵩似乎對於如何傷害自己的兒子非常地有興趣,仔細地聆聽著晏雙的計劃,一點中途打斷的意思都沒有。
等晏雙說完,紀文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裡全是讚美和惋惜,晏雙知道他沒彆的意思,於是大方地讓他看。
紀文嵩輕歎了口氣,“你的養父對你太差勁。”
晏雙委婉道:“我的養母對我很好。”
“你應該換一個父親。”
平淡的語氣裡絲毫沒有玩笑的意味。
晏雙心想他可沒興趣再認個爹。
還是個控製欲這麼強的爹。
等他甩了紀遙,還認識他紀文嵩是誰啊。
果然太討人喜歡也不好,晏雙打定主意,笑道:“紀先生,如果父親這種東西能隨便更換的話,恕我冒昧,第一個打申請書的應該是紀遙。”
紀文嵩先是一怔,隨後笑了起來,眼角蕩漾起了淡淡的細紋。
看樣子晏雙這樣冒犯的話也並沒有激怒他。
他伸手揉了下晏雙的發頂,輕敲了一下,“我不批準。”
說完了事晏雙要走,紀文嵩也不留他,他獨自留在屋內繼續欣賞那件青銅器,派了侍女和保鏢送他。
侍女送他出門,遞上了個精美的木盒子。
晏雙道:“該不是月餅吧?”
侍女噗嗤一笑,“不是的,是橘子。”
晏雙怔了怔,“橘子?”
“這橘子是自家果園種的,非常的健康,味道也很清甜,您一定會喜歡的。”
晏雙接過木盒,低頭輕輕一嗅,果然聞到了淡淡橘子的香氣。
“這是早熟的品種,皮是青中帶黃的,您不用怕,吃起來隻有一點點酸味。”
侍女溫柔地交代著,像是在哄小孩子。
晏雙道:“替我謝謝紀先生。”
“好的。”
侍女替他拉開車門,“一路順風,注意安全。”
晏雙在車內打開了木盒子,裡麵整整齊齊地躺著二十來個橘子,每個樣子都很可愛,果然和侍女說的一樣,外皮是青黃的,他拿起一個橘子嗅了一下,清新又甜美的味道瞬間湧入鼻尖,令人口腔都分泌起了唾液。
晏雙剝開吃了一瓣。
味道很甜,最後殘留在口腔裡的卻是淡淡酸味,讓人忍不住一瓣接一瓣地吃下去。
為了這麼好吃的橘子,晏雙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忍紀文嵩一會兒。
*
“好,最後一節課結束,祝大家中秋快樂,放假放假。”
老教授頑童一般拱了拱手,下課鈴一打,跑得比學生還快,引起了一陣哄笑。
放假的氣氛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校園裡醞釀,隨著最後一節課的落幕,終於達到了頂峰。
學生們有說有笑地結伴離開教室。
晏雙在人群中看到紀遙又是冷著臉獨自離開。
看也沒看他一眼。
自從他們在寢室裡吵了一架之後,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就降到了冰點。
紀遙仍然信守了對教授的承諾,從未缺席過任何一節課,也就經常能和晏雙碰麵。
不過兩個人是誰也不理誰,有時候目光撞上了,也是立刻移開,還頗有誰慢移開誰就輸了的架勢。
晏雙覺得他拉黑紀遙這個操作有點多餘。
紀遙壓根就不想理他了。
也能理解。
他都把紀遙氣成那樣了,紀遙要還能理他,那紀遙就不是紀遙,而是男菩薩了。
晏雙抱著包下樓,離紀遙不過一米不到的一段距離,兩人被裹挾在龐大的人流中,始終都無法靠近。
晏雙若有所思地看著紀遙的背影,他不急,反正馬上他們就會碰麵的。
出了教學樓,晏雙慢悠悠的往學校後門走,拿了手機出來,確認時間沒有出錯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到了學校後門口,果然紀遙也在。
單肩包垂在一側,白襯衣亞麻色長褲,清爽又乾淨,一手抬起正在看表,聽到腳步聲也沒偏一下頭。
晏雙停在離紀遙不遠處,刻意地望向相反方向。
兩人屬實是把冷戰玩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