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斐雲的車停下的時候,晏雙正毫無形象地蹲在路邊。
“來啦。”
晏雙很自然地和他打了個招呼,懶懶地揮了下手。
戚斐雲坐在車上,看著他這副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知道我會來接你?”
晏雙扶著膝蓋站了起來,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他一坐進去,就毫無形象地癱坐在了座位上,伸手扯了扯領帶,懶洋洋道:“紀遙被他爸牽絆住出不來,秦羽白沒臉見我,大概率就是你了。”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讓人感到一種隱藏的篤定,令戚斐雲產生了淡淡的迷惑。
他到底是全想起來了?還是隻是天性就是這麼隨性,又善於揣摩人心?
“看什麼?”晏雙扭過臉掃了他一眼,“開車啊,我餓了,對了,你叫什麼來著?”
果然還是沒想起來。
催眠可以改變人的記憶,卻無法改變一個人的本性。
戚斐雲發動了車。
全程圍觀了那場賭局,他很清晰地認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晏雙非常地善於偽裝。
他在紀遙、秦羽白,甚至是紀文嵩麵前都保持了不一樣的人設,更奇妙的是,無論他作出什麼行為,對方都不會產生違和感,微妙地在不同的人設中找到了一個平衡點。
這些人對他來說是有利用價值的,所以他願意花費心思在他們麵前偽裝。
而他……
“叔叔,還有煙嗎?”
……隻是個眼熟的叔叔罷了。
戚斐雲淡淡道:“我不喜歡有人在我車裡抽煙。”
晏雙瞟了他一眼,目光中帶著一種審視的輕蔑,“少來了,是秦羽白讓你來接我的吧,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過是個窮醫生罷了,彆在我這兒裝蒜。”
真是敏銳,連是秦羽白讓他來接人都猜出來了。
很好,又見識到了之前沒見識過的更惡劣的一麵。
戚斐雲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沒有再次挑起這個人的興趣,但很顯然,對於既沒有利用價值也不感興趣的人,這個人相當的沒有耐心。
戚斐雲單手握住方向盤,另一手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了煙和火。
“謝了。”
毫無誠意的道謝。
片刻之後,火機點燃煙草的聲音利落地響了一聲,煙草的氣息在密閉的空間裡迅速散開。
戚斐雲用餘光注視著晏雙。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冷淡的晏雙。
穿著純白的西服,烏發柔軟地勾勒著清純的麵部輪廓,嘴唇是天生略有厚度且上翹的豐潤,叼著煙的時候有種莫名的性感,可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是生人勿近的冷漠。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漆黑的眼珠像某種冷血動物一般慢慢地轉到眼尾,晏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喂,你看我的眼神很惡心。”
戚斐雲移開了目光,注視著前方盤旋下山的公路。
晏雙也收回了眼神,看著窗外吸了口煙,呼出一串白色的煙霧。
“想做了。”
戚斐雲麵色穩重,依舊將車開得很穩。
“你彆看秦羽白這人看上去很有魄力很強勢,其實他很乖很可愛的……”
晏雙談起秦羽白的語氣在戚斐雲聽來依舊是帶著一點柔軟的懷念的。
看來催眠的效果依舊很強烈地影響著他的情感。
“像條狗似的。”
晏雙轉過臉,一根手指撐著額頭,煙草在他的指尖燃燒著,對著開車的戚斐雲露出了個模模糊糊的笑容,“……很會舔。”
心跳是平穩的,握住方向盤的掌心溫度微妙地有些上升,也或許是因為方向盤上冰冷的皮革反襯的原因。
大腿忽然感受到了壓迫。
坐在他身邊的人將自己的雙腳翹在了他的大腿上。
戚斐雲輕瞥了他一眼。
晏雙麵向他側坐著,安全帶在他身上扭得像一條蛇,像是被過短的繩索給束縛住了,雪白的西服外套已經皺得不成樣,他屈著膝蓋,頭靠在車窗上,穿著皮鞋的雙腳將男人的大腿作為了腳凳,無意識地輕輕擺動著。
“雖然算是已經分手了,不過還是會想念他的身體,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很奇怪?”
晏雙抽著煙,態度竟然變得有些一本正經,像是很嚴肅地在和戚斐雲討論起自己的情感話題。
戚斐雲仍是沉默,腹部被不耐煩的青年用鞋尖戳了一下。
“說話,你是啞巴嗎?”
【戚老師,你怎麼不出聲?你是啞巴嗎?】
相似的內容,不同的語氣。
對他的溫柔繾綣已經是過去式。
現在隻有冷漠與無視。
戚斐雲從不後悔自己所作出的任何一個決定。
到現在為止,仍然是這樣。
“不奇怪,”他態度溫和,語氣也很平常,“這說明也許你還愛著他。”
“噗——”
晏雙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笑了出來。
他隻笑了一聲就停下了,雙手交疊,一副像是在心理谘詢師做谘詢的姿態,“你的理論真是荒謬,想念身體就是愛嗎?你是外科醫生吧,我看你處理他們傷口的樣子很熟練。”
“嗯。”
“怪不得,說出來的話全是扯淡。”
晏雙又吸了口煙。
他帶著一點殘餘的笑意,屈起了左腿。
皮鞋堅硬的鞋底擱置在了危險的部位。
像是某種惡意的玩笑。
帶著踐踏般的侮辱意味。
“我在開車。”
戚斐雲平淡道。
“我也是啊。”
輕佻著冷譏,一絲惡劣的笑意,他像是終於發現了無聊夜晚解悶的小遊戲,語氣也變得興致盎然了起來。
寂靜的盤山公路,車輛正順著它蜿蜒而下,沿路的路燈散發著淒幽的光芒,猶如手術台上的無影燈,一閃一閃地照過兩張表情不一的臉孔。
“哇,”晏雙毫無感情地感歎了一聲,“你這是愛上了我……的皮鞋嗎?”
“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
“那你剛才為什麼說是愛呢?”
公路到了儘頭,車速也逐漸放緩,靠邊停在了一盞路燈下。
戚斐雲轉過臉,他的臉色依舊很平靜,“你很想做嗎?”
晏雙叼著還未的煙,嘴唇動了動,眼神和表情都在笑,“……想。”
“那就做吧。”
穩重又乾練的男人用一臉冷漠地表情提出了邀約。
一直在撩撥他的青年似乎被他這樣乾脆利落的態度給震住了,嘴裡叼著的煙順著張開的嘴唇掉了下去。
戚斐雲正盯著晏雙,那雙灰色的眼眸在路燈的映照下,半是亮光,半是陰影,他解開了安全帶,在晏雙微怔的神情中俯身靠了過去。
原本放在他大腿上的小腿被迫彎曲地被反壓了回去。
屬於男人的氣息和味道也隨之如網一般籠罩住了麵容白皙的青年。
晏雙凝視著他上方的男人,絲毫不見慌亂,笑意淡淡,“不好意思,煙掉了。”
戚斐雲伸手,撿起了地上的煙,隨後坐直了,搖下車窗把已經熄滅的煙扔了出去。
秋日冷冽的空氣進入車內,吹散了煙草的味道。
晏雙也重新坐直了,按下了他那一邊的車窗。
兩人安靜地坐著,任夜風將發絲吹得淩亂。
情緒平複冷靜,戚斐雲伸手想去重新發動車,晏雙又看了過來,“你叫什麼名字?”
他問的語氣很認真,戚斐雲的手不由頓住,他轉過臉,道:“這很重要嗎?”
“理論上來說不太重要,”晏雙平淡道,“不過不知道名字,很影響我叫-床時候的發揮。”
煙灰色眼瞳凝視著晏雙。
雖然不敢說完全了解晏雙,可戚斐雲心裡很清楚,晏雙剛剛隻不過是在耍他而已,而現在,他這樣平靜的模樣,好像是真的認真了起來。
“……戚斐雲。”
晏雙聽後念了一下這個名字,隨後忽然露齒一笑。
“算了,名字不喜歡,不做了。”
終究還是被耍了。
戚斐雲卻半點沒有想要生氣的感覺。
他甚至也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完全不受他支配的感到了一種另類的愉悅。
像在玩一場永遠不知道下一道關卡有多難的遊戲。
沒有通關秘訣,沒有攻略手冊,除了拿自己去頭破血流地碰運氣,沒有其他的辦法。
愛玩不玩。
車輛重新發動。
車內的氣氛開始變回“正常”。
“嗡嗡——”
手機的嗡鳴聲極有存在感地響起。
是從晏雙的口袋裡傳出來的聲音。
而晏雙隻是撐著臉望向窗外,車窗沒有關,將他柔順的黑發吹得亂擺,那一臉冷漠的神情似孤獨又似寂寞。
應該也不完全是在演戲吧?
根據催眠的效應,晏雙將所有情感都投射在秦羽白一個人身上,到最後卻發現自己隻是替身。
就算隻有百分之一,應該也是在難過吧?